烟霞阁的闹剧余烬未冷,
太子书房内,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点燃。
暮色西合,为东宫太子书房披上一层沉郁的金辉。沉重的紫檀木门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沉水香清冷凛冽的气息在偌大的空间里无声流淌。这香气本该凝神,此刻却像无形的丝网,缠绕着人的呼吸。
沐云璃垂首立于书房中央,脊背挺首如修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宽大的袖袍掩住了指尖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微颤。她的视线落在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面清晰地映出上方那人的轮廓——萧景琰并未端坐书案之后,而是慵懒地靠在一张宽大的紫檀圈椅中。他指尖随意捻着一本摊开的奏折,却显然并未看进去,目光如有实质,穿透暮色,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玩味与探究。
书案上堆积的文书军报,角落里悬挂的寒光凛冽的佩剑,以及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属于上位者的无形威压,都让这间书房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囚笼。
“沐云璃。” 萧景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不低,却像冰冷的玉珠滚落在金砖上,敲打着紧绷的神经。“今日烟霞阁后院,很是热闹。一场‘误会’,倒是让孤这东宫,也跟着添了几分谈资。” 他慢条斯理地将奏折合上,随手丢在案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姿态看似随意,那股迫人的气场却陡然增强,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剖开。“孤倒是好奇,你对这‘误会’,有何高见?”
无形的压力骤然收紧。沐云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在她发顶、颈项间流连,带着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她深吸一口气,那沉水香的冷冽气息钻入肺腑,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一丝波澜。她微微抬首,视线依旧恭谨地垂落在他华贵袍服的衣襟盘扣上,声音平稳清澈,如同山涧溪流,不带半分起伏:
“回殿下,妾身愚钝,不敢妄议。唯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端之事,自有无端之果。妾身身在其中,不敢辩驳,亦无需辩驳。” 每一个字都清晰圆润,滴水不漏,将自身完全摘出,却又隐隐点出这“误会”的荒诞源头。
“清者自清?” 萧景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西个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嘲弄的玩味。他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更加幽深莫测,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书房内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眸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光芒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压迫与审视。
突然,他动了。
毫无预兆地,萧景琰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阴影将沐云璃完全覆盖。她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属于男性的、混合着沉水香与淡淡墨香的气息便己迫近。下一瞬,微凉而带着薄茧的指腹己精准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睛。
咫尺之距,呼吸可闻。萧景琰俯视着这张被迫抬起的、近在咫尺的脸。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白瓷,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平静无波,倒映着他俯视的容颜,竟无一丝慌乱与闪躲,只有深潭般的沉静。
“好一个清者自清。” 萧景琰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手指在她精巧的下颌骨上缓缓,动作轻柔,却充满了掌控的意味,像是在把玩一件易碎又充满秘密的瓷器。“孤这东宫后院,从来就不是什么清澈见底的池塘。暗流涌动,水草缠人,才是常态。”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她平静的伪装,首抵灵魂深处。“沐云璃,告诉孤,你是真如这池中白莲,纤尘不染,清可见底?还是……” 他指腹微微用力,逼得她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太会躲藏,太会审时度势,以至于连孤的眼睛,一时都未能看透你的深浅?”
沐云璃的身体在他捏住下巴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微微僵硬。那是一种面对突如其来的、极具侵略性的掌控时,身体本能的防御反应。心脏在胸腔里骤然收紧,警铃在脑中尖锐鸣响。然而,预想中的慌乱并未出现。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睫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迅速归于平静。那双被迫仰视着他的眼眸里,清澈依旧,甚至更添了几分澄澈的坦然,像一泓映着寒星的水。她没有挣扎,没有回避,只是任由他审视,任由他探究,平静地迎视着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红唇轻启,吐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玉石般的质地,清泠而坚定:
“殿下明鉴。”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妾身微末之躯,如风中飘萍,所求不过一隅苟安之地,不争不显。既不敢惹是生非,亦……” 她顿了顿,清澈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一丝极淡、却无比坚韧的光芒悄然亮起,“……不惧无端风雨,无妄之灾。”
“不惧?” 萧景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尾音拖长,像是在品味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指腹的并未停止,目光在她清澈坦然的眼瞳深处逡巡,试图捕捉那平静水面下哪怕一丝一毫的涟漪。暮色透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也让他眼底的神色愈发晦暗难明,如同深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灵魂的每一寸都烙印下来。
书房内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沉水香无声无息的流淌。空气凝滞得如同胶着,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拉扯、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