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听雨轩内烛火昏黄,只映亮一隅,将窗外庭院更深地推入黑暗的怀抱。晚风带着湿意,穿过半开的雕花木窗,拂动轻纱帐幔,也送来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属于这深宫内苑的凛冽气息。
沐云璃正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目光投向无边夜色,仿佛在搜寻什么,又仿佛只是被这无边的沉寂所吸引。白日里太子那阴鸷的眼神、刻薄的言语,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让她在这华丽囚笼中感到阵阵窒息。这“听雨轩”,名字风雅,此刻却像一口沉静的棺椁。
突然,一个低沉而清晰的男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毫无征兆地在窗外咫尺之遥响起:
“黄金牢笼?姑娘冰雪聪明,当知困于此地终非长久。太子...并非可托付之人。”
沐云璃浑身剧震,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跳出胸腔!她瞬间绷紧身体,像一只受惊的鹿,猛地后退半步,指尖用力扣住窗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是谁?!竟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东宫深处,逼近她的窗下!她猛地循声望去,窗外夜色沉沉,只有婆娑的树影在风中摇曳,根本辨不清人影所在。
惊惧之下,她强自镇定,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谁?!出来!”她的手己悄然摸向腰间暗藏的短刃。
“沈巍。”那声音再次响起,沉稳平静,似乎并无恶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姑娘不必惊慌,沈某并无恶意。只是…好奇。”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好奇这东宫深处,困着一位怎样的明珠。”
沐云璃屏住呼吸,努力在黑暗中捕捉任何一丝轮廓,但除了声音的来源方向,依旧一无所获。这自称沈巍的人,身法如鬼魅,气息收敛得极好。他的话,更是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隐痛与忧虑——这黄金铸就的牢笼,太子那反复无常、冷酷暴戾的性情。
“你想做什么?”她声音冷了下来,警惕丝毫未减。
“言尽于此。若姑娘有朝一日想离开这黄金牢笼,或有需要沈某之处…”话音未落,一道微弱的破空声响起!
沐云璃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闪避,却见一点温润的白光,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嗒”一声轻响,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脚边的锦毯之上,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
她低头看去,一枚小巧的玉扣静静躺在那里。玉质细腻如羊脂,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己经离去,只余下风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俯身,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伸出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枚玉扣。入手果然温润,但更令她心惊的是玉扣上雕刻的纹路——极其复杂、繁复,绝非寻常装饰,更像是某种秘密的符记或信物。线条蜿蜒交错,似云似水,又似某种古老的图腾,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
她将玉扣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石棱角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异样的感觉。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窗外那沉沉夜色,秀气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惊疑不定,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剧烈地起伏翻涌。
沈巍?他究竟是谁?为何知晓她的处境?又为何对太子做出如此评价?那句“并非可托付之人”,是危言耸听,还是洞悉了她不敢深想的真相?这枚神秘的玉扣,“墨韵斋”……是逃离的契机?还是更深的陷阱?他背后,又站着哪一方势力?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盘旋。太子的暴虐、宫廷的倾轧、这神秘来客的警告和看似善意的橄榄枝……所有的线头都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疑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窗外的夜色,仿佛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变得更加深邃诡谲,预示着未知的风暴正在酝酿。
她攥着那枚温润又冰凉的玉扣,久久伫立在窗边,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深深的忧虑和一种被命运之轮强行推动的茫然。短暂的平静,己被彻底打破。风,似乎更凉了,吹得烛火一阵摇曳,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