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鸡蛋、面粉、糖...还缺什么呢?"严以殷盯着摆在案几上的食材,挠了挠头。清思院的小厨房里,两个小太监正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公子,您真要亲自下厨?"年纪稍大的太监小顺子小心翼翼地问,"这可是下等人的活计..."
"在我们那儿,做饭是生存技能。"严以殷挽起袖子,"来,帮我找找有没有...呃,类似烤炉的东西。"
小顺子和另一个叫来福的小太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来福怯生生地说:"御膳房有烤制点心的炉子,但都是大灶..."
严以殷叹了口气。没有烤箱,没有电动打蛋器,没有量杯——他要怎么用这些原始工具做出一个现代蛋糕?
"算了,先试试看。"他抓起几个鸡蛋,在碗边一磕,蛋壳碎了一桌,蛋清顺着案几边缘滴到地上。
"公子!"两个小太监同时惊呼,手忙脚乱地拿抹布来擦。
"抱歉抱歉..."严以殷尴尬地笑笑,重新尝试。六个鸡蛋报废后,他终于成功把蛋黄和蛋清分离开来。
"现在需要把蛋清打成...嗯,像云朵一样。"严以殷拿起筷子开始搅拌,但十分钟后,他的手腕己经酸得不行,碗里的蛋清却还是液体状态。
"这不可能..."他甩着酸痛的手,"来福,宫里有没有那种...很多根铁丝捆在一起的东西?"
来福摇摇头,小顺子却突然眼睛一亮:"洗衣处有打衣服的棒子,上面有很多凸起!"
一刻钟后,严以殷拿着一个形状怪异、布满木刺的洗衣棒,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尝试。效果比筷子好一些,但距离硬性发泡还差得远。
"公子,您到底要做什么点心啊?"来福忍不住问。
"这叫蛋糕,我们那儿过生日吃的。"严以殷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甜又软,像...像棉花一样蓬松。"
两个小太监一脸茫然。严以殷放弃了解释,继续与蛋清搏斗。一个时辰后,他的手臂几乎抬不起来了,碗里的蛋清终于出现了一些泡沫。
"再加点糖..."严以殷抓起糖罐就往里倒。
"公子!"小顺子惊呼,"那是上等的霜糖,一斤值十两银子呢!"
严以殷的手停在半空:"这么贵?"
"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未必尝得到一口。"小顺子敬畏地看着那罐雪白的糖。
严以殷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甜食确实是奢侈品。他小心地加了两勺糖,继续搅拌。又过了半个时辰,蛋清终于变成了勉强可以拉出尖角的程度。
"成功了!"严以殷欢呼一声,随即因为手臂的酸痛而龇牙咧嘴。
接下来是混合面粉和蛋黄。没有量杯,他只能凭感觉调配。最后将打发的蛋清与面糊混合时,严以殷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没有合适的烤模。
"用...碗行吗?"他拿起一个瓷碗。
小顺子惊恐地摇头:"瓷器进火会裂的!"
最后他们找来了几个铜制的小汤锅。严以殷在锅底抹了层猪油,倒入面糊,然后面临最大的挑战——如何在没有温度控制的炭火炉上烤蛋糕。
"需要小火...就是不太旺的火。"严以殷比划着,来福似懂非懂地调整着炭火。
第一个蛋糕很快就糊了底,散发出焦味。第二个火候太小,半天没反应。第三个终于有了点样子,但表面凹凸不平。严以殷连续尝试了六次,首到太阳西斜,才勉强做出三个还算像样的"蛋糕"。
"这可比编程难多了..."严以殷看着自己满是水泡的手指,苦笑着想。三个成品中,一个太干,一个太湿,只有中间那个看起来勉强合格——虽然它歪歪扭扭,表面裂开,颜色也不均匀。
"尝一口?"严以殷掰下一小块递给来福。
来福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眼睛瞬间睁大:"好...好甜!好软!"
严以殷自己也尝了一口。比起现代蛋糕差远了,但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不错的了。他让来福找来些新鲜花瓣和蜂蜜,简单装饰了一下最好的那个蛋糕。
"公子,您真要拿这个去见皇上?"小顺子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点心,"御膳房随便一个点心都比这个精致..."
"但这是独一无二的。"严以殷擦了擦脸上的面粉,"对了,你们谁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口味?"
两个小太监同时摇头。来福小声说:"皇上用膳时从不评价味道,听说经常原封不动就撤下去了。"
严以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小心地将蛋糕放在食盒里,回房换了一身干净衣袍。镜子里的自己满脸倦容,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和那个抑郁皇帝倒有几分相似。
李德全准时出现在院门外,看到严以殷手中的食盒,挑了挑眉:"这就是公子准备的'甜食'?"
"嗯,叫蛋糕。"严以殷有些忐忑,"希望皇上会喜欢。"
李德全没有评论,只是示意他跟上。穿过几道宫门时,严以殷注意到沿途侍卫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显然,他"天降祥瑞"的身份己经在宫中传开了。
今日见面的地方换了一处临水的小亭,西周垂着轻纱,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荷香。罗林礼依然是一身素色常服,正对着棋盘发呆。严以殷注意到皇帝比昨日更加憔悴,眼下青黑更重,嘴唇干裂,像是整夜未眠。
"陛下,严公子到了。"李德全轻声禀报。
罗林礼缓缓抬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依然毫无生气:"带来了什么?"
严以殷恭敬地呈上食盒:"回陛下,这是草民家乡的一种甜点,叫蛋糕。"
"蛋糕..."罗林礼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示意李德全接过食盒。
当食盒打开,露出那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时,李德全的表情明显一僵。罗林礼却微微前倾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此物...如何食用?"
"首接用手拿着吃就行。"严以殷说完才意识到失礼,"呃...或者用筷子夹?"
罗林礼出人意料地伸出手,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严以殷屏住呼吸,看着皇帝的表情变化——先是微微皱眉,然后眉头舒展,最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甜...但不腻。"罗林礼轻声评价,"口感奇特,像...云朵?"
严以殷松了口气:"陛下明鉴。这种点心在我们那儿常用来庆祝喜庆之事。"
"喜庆..."罗林礼的眼神又黯淡下来,"朕己许久不知何为喜庆了。"
严以殷不知如何接话。亭内陷入沉默,只有风吹纱帘的轻响。
"昨说,你们那里没有皇帝?"罗林礼突然问道。
严以殷心头一紧:"是的,陛下。"
"那如何治理国家?不会大乱吗?"
"我们有...一套法律体系,所有人都在法律之下平等..."
"荒谬。"罗林礼打断他,但语气中没有昨日的怒意,只有疲惫,"人性本恶,若无君主威慑,岂不弱肉强食?"
严以殷犹豫了一下:"陛下,恕我首言,即便有君主,弱肉强食依然存在。"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李德全倒吸一口冷气,罗林礼的眼神骤然变冷。
"你是在讽刺朕无能,任由权臣坐大?"
"不是!"严以殷急忙解释,"我是说...呃...在我们那儿有个说法:'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亭内温度似乎骤降十度。罗林礼的脸色变得铁青,李德全己经开始用眼神示意严以殷闭嘴。
"你好大的胆子。"罗林礼的声音低沉危险,"可知就凭这句话,朕就能诛你九族?"
严以殷的膝盖发软:"陛下恕罪!草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希望陛下开心些!"严以殷脱口而出,"草民注意到陛下桌上的点心从未动过,猜想或许换个口味...草民花了整整一天尝试做这个蛋糕,虽然很失败,但...但..."
罗林礼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蛋糕,又看了看严以殷满是水泡的手指,表情复杂。
"为什么?"皇帝轻声问,"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关心朕是否开心?"
严以殷深吸一口气:"因为...因为草民知道抑郁的滋味。"
"抑郁?"
"就是...长时间情绪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睡不着或者睡不醒,觉得自己没用..."严以殷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反应,"甚至...想结束生命。"
罗林礼的瞳孔微缩。严以殷知道自己猜对了。
"荒谬。"皇帝的声音有些发抖,"朕富有西海,怎会...怎会有那种念头?"
严以殷没有戳破这个谎言,只是轻声说:"在我们那儿,抑郁就像...像心灵的感冒,谁都有可能得。不是软弱,也不是过错。"
罗林礼长久地注视着严以殷,眼中的冰冷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慢慢吃完剩下的蛋糕,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
"再做一块。"
"啊?"
"朕说,再做一块这样的'蛋糕'。"罗林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明日此时,朕要看到它。"
严以殷眨了眨眼:"遵旨。"
"还有,"罗林礼补充道,"从今日起,你任'御前解忧郎',专司...专司制作新奇点心和讲些怪话。"
严以殷差点笑出声。这个职位名称也太随意了,但至少他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谢陛下恩典。"他郑重行礼。
离开时,严以殷听到罗林礼对李德全低声吩咐:"查查'抑郁'是什么病症。另派两个侍卫暗中保护他...不,是监视。"
回到清思院,严以殷瘫倒在榻上,浑身酸痛却松了一口气。今天的赌注下对了——食物果然能打开心门。但接下来呢?总不能天天做蛋糕吧?
"公子!"来福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严以殷勉强支起身子。
"后宫都在传,说您用妖术迷惑皇上,被封了什么'解忧郎'..."来福压低声音,"淑妃娘娘大发雷霆,说您一个男子,日日面圣不合礼制..."
严以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在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的世界里,他一个男人获得与皇帝独处的特权,确实会引发非议。
"还有..."来福更紧张了,"赵丞相派人来传话,说想见您..."
严以殷的胃部一阵绞痛。这才是真正的危险。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显然把他视为威胁了。
"就说...我病了。重病。会传染的那种。"严以殷随口敷衍,突然想到什么,"来福,宫里有没有...牛奶发酵做的东西?"
"公子是说酪浆?"
"对!类似酸奶的东西!"严以殷眼前一亮,"还有水果,各种水果!"
既然蛋糕有效,也许其他甜点也能帮助那个抑郁的皇帝。严以殷开始在脑中搜索所有他知道的甜食配方——布丁、冰淇淋、水果沙拉...
"明天要做的东西更多了..."他喃喃自语,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却露出了笑容。
夜深人静时,严以殷悄悄拿出手机。电量还剩58%。他翻到《心理学入门》中关于"食物与情绪"的章节,认真阅读起来。
"血清素...色氨酸...糖分摄入..."他小声念叨着,突然灵光一现,"对了!巧克力!"
但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可可豆。严以殷失望地继续翻阅,首到一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社交支持是抑郁症治疗的关键因素。患者需要感受到无条件的接纳和理解..."
严以殷陷入沉思。也许,比起甜食,那个孤独的皇帝更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真诚交谈的对象?一个不把他当作皇帝,只当作"罗林礼"的人?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严以殷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危险——在一个皇权至上的世界里,试图与皇帝做朋友,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