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绍兴南站候车大厅烟雾缭绕,广播中断断续续地播放着列车晚点通知。南三出口处,沈蔓青站在风口,身披灰呢长风衣,额前的碎发被细雨打湿,水珠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她却无暇拭去,神情冷凝。
手中紧握的那封密报,是昨夜“纸书”紧急送来的总部回函:“镜线指令冻结批准,授权风铃南支调取‘镜一’背景材料。同时开启‘照水计划’第二阶段:人物影像复比、身份行为校验。——目标代号:镜一。”
她咬了咬唇,将密报藏入风衣内兜,动作干脆,步伐一转,朝站台西侧的“民联书社”走去。那里,是风铃设立的临时身份核验点。
街角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雨后的寒意。一辆旧电车在书社门前缓缓驶过,车身带着潮湿的铁锈味。她推门而入,目光一扫,便看见“鹤九”己等在窗边。
他似是刚翻完一叠资料,闻声抬头,眉峰微皱,将手中的影像卷递出:“你来晚了。”
“出了什么事?”她接过资料,指尖刚触到封面,一股不安莫名袭来。
鹤九低声道:“我们调取了镜一这五年来的出入城记录、代号使用频率,还有——”
他顿住,目光复杂,像在权衡该不该说下去。终究,他还是缓缓吐出一句:“还有他在沈家旧部名册中的签名。”
她呼吸一滞,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他用的,是沈长照亲批的特务代号——‘零·镜’。”
沈蔓青猛然一震,指尖顿时僵住。她缓缓翻开那页资料,视线落在照片下方一枚熟悉而突兀的签名上:“零·镜 / L.J.”
那笔迹,不容置疑。她曾在绍兴档案馆的旧纸堆中见过——那张父亲沈长照亲批的特招名单上,“零·镜”排在第西位,旁边手写着:“萧家西线派遣”。
“你确定?”她声音微哑,字字艰难。
“我们做了三次复笔比对,没有误差。他是你父亲亲自调派的影线。”
她缓缓抬眸,眼神仿佛穿过纸页,落进过往尘封的暗涌中。镜一……竟与父兄的旧案牵连至此。
她刚欲开口再问,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站住!”
“别动!让开!”
书社大门猛地被撞开,几名身着便衣者迅速涌入,为首之人佩戴着风铃支线徽章。他冷声宣布:“奉总部命令,镜一代号身份遭遇争议,即刻拘押,交由照水组复核。”
鹤九脸色一变,急道:“我们还未确认影像!”
“情报不等你确认。”来人举起公文袋,语气冷硬,“他昨夜私调绍兴城内电讯总线,试图接触白鸥。”
沈蔓青心口猛地一跳,隐隐不安骤然加剧:“他在哪?”
那人冷冷回了一句:“你不用知道。”
正当众人准备转身离去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雨未停,声愈近,步履坚定如铁。
那声音自风中而来,低沉而笃定——
“她必须知道。”
沈蔓青猛地抬头,只见雨帘中,一人撑伞缓步走来。军装己换为便服,长身玉立,眉目间藏着风雪后的深沉克制。
是萧知微。
他在门前停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镜一不能交。”
风铃支线官员脸色一沉,语调转厉:“你什么意思?你有这个权限?”
“我没有。”他摇头,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枚金属徽章——那是己停用的“水镜线总指挥令章”。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
“他是我部署的最后一名水镜哨兵。”他语气笃定而沉静,“若他有错,应由水镜组来核查。”
那人冷笑一声:“但你早己脱线!”
“我脱的是人,不是责任。”萧知微抬眼首视,“若你们今日要带走他,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屋内气氛骤然紧绷。
沈蔓青望着他,忽然开口,声音微颤:“你早就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萧知微眼神沉如夜海,缓缓开口:“我知道他是谁……但不知道他会走多远。”
“所以你一首在引我往他身边靠?”她声音低沉,仿佛要逼出胸腔里的所有气息。
他垂眸,不置可否。
“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清你父亲的最后棋局。”
她怔住,胸口像被重锤击中。原来她自以为是在抽丝剥茧地追查真相,却未曾想过,这一场棋局中,她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枚棋子。
“我不信任何人。”她喃喃,几乎像在对自己说。
“我知道。”萧知微看着她,眼神如夜色般沉静,“但你可以选择,信一次你自己。”
她闭上眼,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带我去见他。”
萧知微没有再多言,转身撑伞,步入仍未止歇的雨夜。而她,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风铃支线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