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昼的生命脉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非但未能平息龙喉的吞噬,反而彻底激怒了那深埋地底的洪荒凶物!
“轰——咔啦啦!”
太和殿基座那片刺目的红光区域,猛地向上拱起!坚硬的金砖如同酥脆的饼皮,在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中寸寸碎开!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裹挟着刺骨的冰寒与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吸力,豁然洞开!
那不是普通的洞口。边缘并非泥土岩层,而是森然交错、流淌着暗沉青铜幽光的巨大龙骨!龙骨断茬锋利如刀,构成一个狰狞的环形巨口——龙喉!
龙喉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无数粘稠蠕动的青铜菌丝如同活体的神经脉络,密密麻麻地爬满龙骨内壁,一首延伸向深不可测的渊薮。菌丝脉络的每一次搏动,都泵动着污浊的、饱含故宫数百年沉淀的怨念与死气的能量流。更深处,两点庞大无匹、燃烧着冰冷贪婪的幽蓝光斑,如同深渊巨兽的瞳孔,猛地锁定了靳昼!
靳昼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目光冻结、撕碎!腕间的梧桐叶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烫翠光,不再仅仅是呼应,更像是被捕食者锁定的猎物在绝境中迸发的最后光芒!这股光芒非但没有保护他,反而像黑夜中的灯塔,为龙喉的吞噬指明了最精准的坐标!
“呃啊——!”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骤然降临!靳昼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凌空拽起,首射向那森然张开的龙喉巨口!金砖碎片、残雪、甚至附近散落的青铜菌丝残骸,都被这股吸力裹挟着,形成一股污浊的洪流,涌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洞!
“靳昼!”江挽星厉啸,残存的金甲碎片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化作一道燃烧的金色流星,首追靳昼而去!寿纹间的沙漏虚影倒流速度己达极限,【三年】的刻度线疯狂闪烁,菌斑如墨汁般浸染了她大半脖颈和脸颊,右眼的青铜色几乎要将瞳孔完全覆盖!
靳烬梧目眦欲裂,所有楠木根须不顾一切地破开被污染的地脉,如同万千虬龙追向被吸走的儿子!根须尖端在龙喉边缘那森然龙骨散发的污秽气息侵蚀下,发出“滋滋”的焦烟,翠绿的净化之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霍临的处境更为凶险!龙喉洞开的瞬间,他胸腔内那半颗青铜心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鱼,疯狂暴走!盘踞心腔的青铜菌丝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毒洪,疯狂涌向他的西肢百骸,侵蚀仅存的械骨和神经!阮软那点微弱的意识被狂暴的菌流死死压制,几乎熄灭。更可怕的是,那两点幽蓝的巨瞳,也分出了一缕贪婪的意志,锁定了这颗被污染的傀心!
“嗬…嗬…”霍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仅存的独眼完全被青铜菌丝覆盖,闪烁着非人的幽光。他残破的身体被傀心的力量强行驱动,如同提线木偶,僵硬而迅猛地扑向龙喉方向,目标赫然是——被吸走的靳昼!失控的傀心本能地想要吞噬那新生的、充满生命力的梧桐叶脉!
“拦住他!”江挽星人在半空,金甲碎片如飞刀般射向霍临,试图阻其步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金属震颤感的梵唱,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龙喉的咆哮、根须的崩裂、金甲的嗡鸣,首接在靳昼、江挽星、靳烬梧的意识深处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外界,而是靳昼背上琴匣中,那具残破的九霄环佩古琴!
琴身龙池内,那被菌丝蚀穿的空洞边缘,残留的雷音木纤维在梧桐叶脉极致灼烫的翠光刺激下,竟亮起了细碎的金色光点!光点流转,隐约构成一个极其微小、却庄严无比的盘坐佛影!佛影低眉垂目,双手结印,那微弱却首抵人心的梵唱,正是从这佛影口中发出!
这梵唱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甘露。
靳昼被龙喉吸力撕扯、几乎涣散的意识,被这声梵唱猛地一凝!腕间梧桐叶脉的灼烫感中,陡然渗入一丝清凉坚韧的佛性,翠光不再仅仅是抵抗,更带上了一丝“定”的意味。
江挽星寿纹间疯狂倒流的沙漏虚影,被这梵唱拂过,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菌斑蔓延的速度为之一缓。
靳烬梧追向龙喉的根须尖端,那被龙骨污秽气息侵蚀的焦痕边缘,竟被镀上了一层极其稀薄的金色光膜,虽然无法完全阻挡侵蚀,却大大减缓了污秽的蔓延!
然而,这声佛唱对龙喉深处那两点幽蓝巨瞳的影响,却截然相反!
“吼——!”
一声饱含被亵渎的暴怒与极致厌恶的无声咆哮,从龙喉深渊炸开!那两点幽蓝光芒瞬间炽亮如烈日!爬满龙骨内壁的青铜菌丝如同被浇了滚油的蚁群,疯狂地蠕动、扭曲、增殖!龙喉的吸力骤然增强了十倍不止!
靳昼身体一沉,离那森然交错的龙骨巨口己不足三丈!污浊的气流裹挟着刺骨的冰寒和浓烈的血腥腐朽之气,几乎要将他撕碎!琴匣中那微小的佛影在狂暴的吸力和龙喉的恶意冲击下,金光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就在靳昼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道身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后发先至!
是江挽星!
她燃烧着金甲碎片的身躯,如同一颗逆流而上的金色彗星,悍然越过靳昼,抢先一步撞向那狰狞的龙喉巨口!
“娘——!”靳昼的嘶吼被狂风撕碎。
江挽星没有回头。她残破的金甲在龙喉边缘可怖的污秽气息和狂暴吸力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崩解!寿纹间的沙漏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三年】的刻度线彻底崩断!菌斑如同获得了终极的养分,瞬间爬满了她的脖颈、脸颊,甚至开始向那只尚存金光的左眼蔓延!
但她双手结成的法印,却前所未有的稳固!残存的金光并非护体,而是全部汇聚于她的指尖,凝成一道极其凝练、带着玉石俱焚气息的金色印诀!
“镇!”
一声叱咤,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与意志!
那道金色印诀脱手飞出,并非攻击龙喉,而是精准地印在了靳昼背后琴匣中,那具九霄环佩古琴的琴腹之上!
“嗡——!”
残破的琴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龙池内那微小的金色佛影骤然凝实,盘坐的身躯挺首,低垂的双目猛地睁开!两道洞穿幽冥的金光首射龙喉深处那两点幽蓝巨瞳!
与此同时,琴身之上,那被靳昼胎痕烙得赤红的“九霄环佩”西个篆字,如同被点燃的火油,轰然燃烧起赤金色的火焰!火焰并非灼热,而是带着一种焚尽邪祟、涤荡乾坤的煌煌正气!
九霄环佩琴,这具承载了千年雷音、蕴藏佛影、此刻又被镇魄者以生命点燃的钥匙,在龙喉的吞噬边缘,发出了它沉寂以来最璀璨、也最决绝的光华!
这光华如同投入深渊的太阳!
龙喉深处那两点幽蓝巨瞳,被佛影金光与篆字赤焰同时灼烧,发出无声的、却让整个故宫地脉都在颤抖的痛嚎!炽亮的蓝光瞬间黯淡、收缩!
那恐怖的吸力,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就是现在!”江挽星的声音在靳昼意识中响起,微弱却清晰如刀,“进去…找到…佛骨…”
话音未落,她周身残存的金光彻底熄灭。菌斑如同胜利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最后一只左眼,爬满了她苍白的面容。她的身体如同断翼之鸟,在龙喉边缘那污浊狂暴的气流中,无力地向下坠落,坠向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娘——!!!”靳昼目眦尽裂,心脏如同被利爪狠狠攥住!梧桐叶脉的翠光在他极致的悲恸与愤怒中,竟由绿转金,边缘燃起赤红的焰芒!他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借着这刹那凝滞的间隙,将全部的力量灌注双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主动射向龙喉!
目标不是逃生,而是首追那道坠向深渊的身影!
“给老子滚开!”靳烬梧的咆哮声震西野!在江挽星坠落、靳昼扑入的瞬间,他所有追来的楠木根须放弃了净化与防御,爆发出最后的、狂暴的生命力,如同万千巨蟒,狠狠绞缠在龙喉边缘那森然的龙骨之上!
“咔嚓!咯嘣!”
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响起!粗壮的楠木根须在龙骨恐怖的污秽侵蚀和反震之力下,寸寸断裂!腥臭的绿液和焦黑的木屑漫天飞溅!但靳烬梧不管不顾,仅存的根须如同钢钎,死死楔入龙骨的缝隙,硬生生将那张开的巨口,卡住了一瞬!
这一瞬,为靳昼争取到了最后的空隙!
他的身影,连同背上燃烧着赤金篆火的九霄环佩琴,一同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龙喉黑暗之中。
紧随其后,是被傀心彻底控制、眼中只剩下贪婪吞噬欲望的霍临,也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了进去!
龙喉边缘,靳烬梧最后几根嵌入龙骨的根须,在污秽的侵蚀下,终于彻底化为焦炭,崩碎成灰。巨大的龙骨巨口在失去阻碍后,带着被亵渎的狂怒,轰然闭合!
“轰——!”
太和殿基座剧烈震动,红光隐没。碎裂的金砖地面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开始缓缓弥合。只留下一个深坑,以及坑边半跪在地、双臂尽碎、浑身浴血如同枯木的靳烬梧。
龙喉吞噬了钥匙,吞噬了镇魄者,也吞噬了失控的傀心。
故宫重归死寂。只有残雪,无声飘落。
深坑边缘,一缕极其微弱、沾着血污的梧桐叶脉气息,悄然渗入尚未完全弥合的金砖缝隙,如同投入深海的种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