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小小的、被血染得暗红的紫藤叶,不知何时,卡在了她衣襟的裂口处。
那抹刺目的暗红,在她月白色的素锦上,显得格外突兀而脆弱。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浓重的血腥气和属于他本身的、冷冽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沈疏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因恐惧和身体的不适而剧烈颤抖着,等待着可能降临的雷霆之怒,或是冰冷的钳制。
预想中的粗暴并未降临。
只有一点微凉的触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被血腥气掩盖的紫藤香气,极其短暂地拂过她敏感的锁骨肌肤。
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她猛地睁开眼。
萧玦的手己经收回。
他指尖拈着的,正是那片染血的紫藤叶。
他垂眸看着那片叶子,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冰冷的算计,似乎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异样?
那情绪太过复杂,快得让沈疏影无法捕捉。
“……多谢。”
沙哑低沉的两个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夜色的寒凉,沉甸甸地、不容置疑地压进她的耳中,砸在她的心上。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沉重。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那具倒在污秽中的刺客尸体。
玄色的大氅下摆,带着夜风的凉意,在转身时,无声地掠过她垂在身侧、冰凉的手背。
那瞬间的冰冷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窗外一首沉凝的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缝隙。
清冷如水的月光,如同探照灯般骤然刺破黑暗,精准地倾泻而下,照亮了刺客那只紧握成拳、僵首在地面的手。
那紧攥的指缝间,有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温润而刺眼的光泽!
——是半枚羊脂玉环!
玉质莹白无瑕,温润细腻,显然价值连城。
然而,这并非最刺目的。
最令人心神剧震的是,那半枚玉环上,紧紧地系着一条靛蓝色的粗布带!
布带的打结方式,与刺客腕间那条,一模一样!
更致命的是,那玉环边缘,有一处清晰可见、如同被硬生生掰断的缺口。
那缺口的形状……
沈疏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惊骇,猛地转向萧玦垂在身侧的右手——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
扳指内侧,赫然也有一个同样形状的、完美契合的凸起缺口!
这半枚玉环与萧玦的扳指缺口,严丝合缝!
这靛蓝布带系着的、属于萧玦信物的半枚玉环,竟出现在一个由她亲手“标识”过的流民刺客手中!
“呃…噗——!”
一股无法形容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头,沈疏影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前扑跪在地!
黑色的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污秽的地砖上,形成一滩刺目的污迹。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粘稠的黑血之中,数条细如发丝、通体闪烁着诡异金芒的蛊虫,正在疯狂地扭动、挣扎!
它们仿佛刚从沉睡中被唤醒,贪婪地吮吸着血液,又因暴露在空气和月光下而痛苦地翻滚。
这正是哀情蛊受剧毒刺激后产生的异化!
毒素通过痛觉共生的诡异纽带,从萧玦所承受的杀机与冲击中,逆流反噬,侵入了她的经脉!
萧玦的脚步,在玉环显露和沈疏影毒发呕血的瞬间,骤然钉在原地。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致命的信物,而是猛地回头,目光如鹰隼般攫住地上痛苦蜷缩、呕血不止的沈疏影,以及她呕出的、那在月光下扭动着金丝的诡异蛊虫。
他脸上的冰封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惊疑,随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
残月无声地移过飞檐,将清冷的光辉吝啬地洒进这片狼藉。
萧玦的玄色皮靴踏过粘稠的血污和药渣,停在沈疏影面前,停在那滩蠕动着金色蛊虫的黑血旁。
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沈疏影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剧痛和毒素的侵蚀而模糊不清。
她只看到萧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上,没有任何施以援手的迹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突然——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粗暴地撕碎了死寂!
萧玦竟猛地抬手,狠狠撕开了自己胸前的玄色衣襟!坚韧的锦缎在他指下如同薄纸般碎裂,露出底下紧实的胸膛。就在他心口偏上的位置,一道狰狞的、早己愈合的旧疤,在月光下呈现出扭曲的暗红色。
而此刻,那道旧疤的中央,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缓缓绽开了一道细小的、鲜红的裂口!
温热的血珠,正从那新鲜的伤口中缓缓渗出!
那血腥味,仿佛瞬间点燃了黑血中扭动的金丝蛊虫!
它们如同嗅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美味,猛地停止了在污血中的翻滚,齐齐昂起细小的、闪烁着贪婪金芒的头颅,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竟争先恐后地、如同离弦的金色小箭,朝着萧玦心口那道流血的裂痕疾射而去!
沈疏影惊骇得忘记了呼吸,瞳孔骤然收缩!
“看清楚了。”
冰冷彻骨、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狠狠劈下。
一只带着薄茧和血腥气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千钧之力,猛地扼住了沈疏影的下颌!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强迫她因痛楚而涣散的目光,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他心口的伤处!
她被迫眼睁睁地看着那几条贪婪的金色蛊虫,如同最恶毒的活体针线,一头扎进那道新鲜的血肉裂口,疯狂地扭动着,钻入他的皮肉深处!
那景象,诡异、血腥,令人作呕!
“下次再有刺客……”萧玦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狠狠砸进她的耳膜,砸进她因恐惧而颤抖的灵魂深处。
就在最后一条蛊虫彻底没入他伤口血肉的瞬间——
“呃啊——!”
沈疏影心口那点朱砂痣的位置,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如同烧红烙铁狠狠摁下的剧痛!
那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凄厉的惨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灵魂都要被这灼痛撕裂!
而在她因剧痛而模糊的视野和混乱的听觉中,萧玦那俯下的、沾着血与汗的冰冷面颊,似乎贴近了她的耳廓。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她濒临崩溃的意识:
“……本王要你亲手把刀推进这里!”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她因剧痛和恐惧而一片空白的神魂之上。
心口朱砂痣的灼烫,与耳畔那带笑的、冰冷彻骨的胁迫,交织成一张名为绝望的巨网,将她彻底笼罩、勒紧,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