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人才市场，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摊位。
一张折叠桌，两把塑料椅，一块写着“腾飞环境”的破纸板，还没路边算命的摊子气派。
李浩和王大力并排坐着，一个斯斯文文，一个虎背熊腰，活像被拐卖到山沟里搞团建的倒霉大学生。
孙洁领着她手下几个最信得过的老伙计，叉着腰，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那气势，不像是来应聘的，倒像是来收保护费的。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浩和王大力，嘴角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哟，这就是‘腾飞’？俩嘴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就敢学人家开公司招工？”孙洁的声音又尖又亮，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王大力当过兵，腰杆挺得像根钢筋，眉头一皱，就要开口。
李浩却按住了他，站起身，对孙洁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阿姨您好，我们是腾飞环境的负责人，请问您是来……”
“我来砸场子的！”孙洁开门见山，拿起桌上的招聘传单，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李浩的脸上，“我问你，月薪八千，你发金条啊？还顶格五险一金，你知道顶格是多少钱吗？你算过没有，我们这二十多号人，一个月光社保你就得掏多少钱？”
她顿了顿，又指着下一条：“智能清扫车？外骨骼？怎么着，给我们安两个翅膀，是不是还能上天扫云彩去？还国宴厨师，我活了五十多年，就没听过扫大街的能吃上国宴！你们这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当三岁孩子耍呢！”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一串连珠炮，句句都往要害上招呼。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起哄，指指点点，都把这当成了一场揭穿骗局的好戏。
面对孙洁的百般刁难，王大力气得脸都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李浩却始终保持着平静。他看着眼前这位阿姨，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在平台总部楼下，为了几百块罚款据理力争的自己。
那种被规则戏耍的无力，那种对所有“承诺”的本能不信任，他太懂了。
等孙洁说完了，李浩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阿姨，您说的这些顾虑，我都理解。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信。”
这一句话，让正准备接着开火的孙洁愣了一下。
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李浩没有继续解释，而是从身后那个半旧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
“口说无凭。阿姨，这是我们腾飞环境的正式劳动合同，由我们集团最专业的法务团队拟定。您可以看看。”
他将一份合同递了过去。
孙洁狐疑地接过来。她不识几个大字，但跟黑心老板打交道多了，合同这东西的好坏，她还是能掂量出一二的。
薄薄几页纸的，多半是坑。这份合同，入手沉甸甸的，起码有二十多页。
她翻开一看，傻眼了。
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条款，什么薪资构成、工时规定、福利细则、休假制度……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合同加起来都详细。
她看不懂，但她身后的赵小虎是高中生，他凑过来看了几眼，倒吸一口气。
“孙姨……这……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基础薪资八千，绩效另算。五险一金按照全市最高基数缴纳……还有，这最后一条……”
赵小虎的声音都在发颤。
“违约责任：若甲方（腾飞环境）未能按时足额发放薪酬、未能提供合同约定的劳动保护设备及福利，或有任何与合同条款不符的行为，乙方（员工）有权单方面解除合同，且甲方需向乙方支付相当于三年工资总额的违约金。”
三年工资总额！
那就是三十多万！
孙洁的脑子“嗡”地一下。
骗子公司会给自己签这种“卖身契”？这要是违约，把他们公司卖了都赔不起吧！
她被这份严谨到苛刻的合同给镇住了。但几十年的社会经验让她依旧嘴硬，把合同往桌上一拍。
“哼，写得再好，万一你们公司明天就跑路了，这就是一张废纸！”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李浩笑了。
“阿姨，我们腾飞的根，就在江城。跑不了。”他看着孙洁，目光真诚，“我们今天不仅要招人，还要把城西这块骨头啃下来，做出个榜样来。我们缺的，就是一个像您这样，有经验、有担当、能镇得住场子的带头人。”
这一记精准的马屁，拍得孙洁心里舒坦了不少，但她脸上还是那副“阎王”表情。
她盯着李浩看了足足半分钟，似乎想把这个年轻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最后，她一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好！”孙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块破纸板都晃了三晃，“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这合同，我们签了！我手底下这二十多号兄弟姐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你干！”
她这是在下赌注，用自己半辈子的声誉，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她指着李浩，一字一句地说道：“丑话说在前头，小子，要是你敢骗我们，不用等劳动局，我第一个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