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只有念安微弱的呼吸声,和萧珩那因剧痛和滔天情绪而变得粗重艰难的喘息。
他死死地瞪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屈辱、暴怒、不甘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碰撞!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一个乡野妇人如此威胁、利用!甚至…被迫承认了一个“儿子”!
然而,比愤怒更深的,是刺骨的冰冷现实。左肩传来的、深入骨髓的腐坏剧痛;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吞噬力量的虚弱感;还有眼前这个女人眼中那如同孤狼般的、为了生存不惜毁灭一切的狠戾光芒…
他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没有她,他昨夜就死了。没有她刚才那番操作,姓孙的豺狼不会轻易退去。他的身份…靖北侯府…血仇…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尊严,谈复仇!
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致命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许久。
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眼底翻腾的巨浪并未平息,却沉淀为一种更冰冷、更幽深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死寂。那份属于贵公子的骄傲被强行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野兽般的决绝。
他没有看我,目光空洞地望着藤蔓缝隙外灰暗的天空,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声音嘶哑、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
“腰牌…在我…右侧…内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那屈辱到极致的两个字,“…拿去。”
交易达成!
用他靖北侯府的尊严和腰牌,换取一个卑贱的“名分”和渺茫的生机!
我毫不迟疑,立刻伸手探入他右侧衣襟内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件。入手沉甸甸,棱角分明,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靖北侯府的腰牌!此刻,成了我们母子在这炼狱中唯一的护身符!
我紧紧攥住腰牌,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更深的危机感。这牌子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用它,就要承担它带来的一切风暴!
我抱着念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枯叶堆上那个闭着眼、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男人。
“记住你的话,萧珩。” 我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和平静,“我叫林晚。从此刻起,在所有人眼里,我是你的发妻,萧林氏。他是你的儿子,萧念安。你的伤,我会想办法。但在你好起来之前…”
我扬了扬手中的腰牌,目光锐利如刀:
“…你这条命,还有这牌子,归我用!”
说完,我不再看他,抱着念安,大步走向藤蔓屏障。我需要立刻出去,用这块腰牌和“萧林氏”的身份,在这混乱绝望的槐树坡,杀出一条暂时的生路!找到能救他命的药!否则,这刚刚达成的、用屈辱换来的契约,顷刻便会化为乌有!
岩石夹角内,只剩下萧珩沉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他依旧闭着眼,但紧握的右拳,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死白色,微微颤抖着。一滴混着泥污的冷汗,顺着他冰冷僵硬的下颌线,无声地滑落,砸在身下的枯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屈辱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但比屈辱更清晰的,是左肩伤口深处,那如同附骨之蛆般不断蔓延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为了拿回属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