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无一丝血色,左肩那刚刚经历酷刑清创、重新包扎的伤口,正因他这微小的动作而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渍,迅速染红了新敷的药粉和白布。冷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无声滑落,砸在枯叶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痉挛都像在撕裂仅存的生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风一吹就倒、油尽灯枯的男人,仅仅是睁开那双冰冷的眼睛,仅仅是那一声带着嘲弄的轻咳,就硬生生扼住了刀疤刘三人即将爆发的狂怒和杀意!
萧珩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无数血腥与权柄的寒冰利剑,穿透藤蔓的缝隙,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钉在了刀疤刘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
没有呵斥,没有威胁。
只有一片死寂的、带着上位者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气力,才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字字如冰珠砸地的音节:
“…吵…杀…了…”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带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宣判死刑般的冷酷意志!
刀疤刘握着砍刀的手臂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那眼神…那声音…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执掌过生杀大权的煞气!即便重伤濒死,碾死他们几个流寇,也如同碾死几只臭虫!
身后的两个汉子更是脸色煞白,握着武器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萧…萧郎君…” 刀疤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颤,“误会…都是误会…俺们…俺们就是来看看…看您老好点没…”
萧珩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再看刀疤刘一眼。那双冰冷的眸子缓缓转动,落在了林晚身上。眼神依旧死寂无波,但林晚却清晰地捕捉到那深潭之下翻涌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屈辱与暴怒!那眼神在无声地质问、咆哮:女人!你竟敢如此糟蹋救命的药?!你竟敢将我置于如此境地?!
林晚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眼神冰冷如铁,同样在无声宣告:不破不立!不斩断豺狼的爪子,我们都得死!药,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西目相对,无数的刀光剑影在虚空中激烈碰撞!
刀疤刘被彻底无视,巨大的羞辱感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他看着地上那摊被泥水玷污的“金子粉”,又看看枯叶堆上那个气息奄奄、眼神却如同九幽阎罗的男人,再看看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眼神凶狠如母狼的女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寒意笼罩了他。
硬拼?他不敢!那男人的眼神太吓人!
退走?当着这么多流民的面,他刀疤刘的脸往哪搁?威信扫地!
“刘…刘头儿…” 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声音发颤地低唤,显然己经吓破了胆。
刀疤刘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跳。他死死盯着林晚,又忌惮无比地瞥了一眼枯叶堆上的萧珩,最终,所有的暴怒和不甘化作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吼:
“好…好得很!萧娘子!萧郎君!你们…够狠!”
他猛地一挥手,几乎是咆哮着:“我们走!”
说完,如同斗败的丧家之犬,带着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跟班,在无数道复杂目光(敬畏、解气、幸灾乐祸)的注视下,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槐树坡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