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如涓涓细流，缓慢却持续地流入林晚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粗陶罐。她精打细算，每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买米粮，买最便宜的猪骨、下水熬汤底，买品质尚可的粗盐和基本药材。剩下的，小心地攒起来。那是她和念安的命根子，也是萧珩后续用药的希望。
正屋里，光线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棂，柔和地洒在萧珩身上。他依旧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死灰之气己淡去许多。左肩的伤口被林晚用新买的干净棉布重新包扎过，敷着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金疮药（用济世堂抄没所得银钱购置），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但那股令人心悸的腐臭味己彻底消失，黑紫色的淤痕也在缓慢消退。
他手中正着几页薄薄的、边缘被火燎过的泛黄纸张。那是林晚从济世堂账册中撕下、标记了关键线索的残页。“赤晶屑”的出货记录，“老鹰峡水路”的模糊记载，还有那个如同烙印般刻在纸上的、扭曲的鹰爪火焰符号。
他的眼神深幽，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修长却依旧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个火焰符号，指尖冰凉。
脚步声传来，林晚端着一个小巧的陶碗进来，碗里是温热的当归黄芪鱼羹，几片最嫩的鱼肉和汤汁，特意撇去了浮油。
“喝点。” 她将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废话。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残页，眼神微凝。
萧珩放下残页，没有立刻去端碗。他抬眼看着林晚。几日操劳，她瘦了许多，原本就清晰的下颌线更加分明，眼下的青黑浓重，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像淬炼过的寒星，闪烁着一种名为“生存”和“守护”的坚韧光芒。灶房的烟火气和鱼羹的暖香似乎也沾染在她身上，冲淡了最初在破庙、在驿站时那种孤狼般的狠戾，多了几分属于“家”的踏实感。
“生意…如何？” 萧珩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前几日有力了些。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铺子的事。
“还成。” 林晚坐到床边的矮凳上，拿起念安的一个小布老虎逗弄着，语气听不出情绪，“一天能卖几十碗，刨去本钱，略有盈余。够买米粮药材，饿不死。”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比啃树皮强。”
萧珩沉默片刻，端起陶碗，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鱼羹。汤汁浓郁，鱼肉滑嫩，带着药材特有的甘苦回味。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身体深处的寒意。这味道…竟比他记忆中京城御厨的手艺更熨帖。
“账册上的东西…” 林晚的声音打破沉默，目光再次落在那几页残纸上，“赵班头那边，没起疑吧？”
“暂时没有。” 萧珩放下碗，碗底己空，“他只当是济世堂的罪证，封存入库了。”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微闪，“但这东西，留在县衙…不安全。”
林晚心头一凛。孙有财在县衙大牢被无声无息毒死，就是前车之鉴！这小小的青石镇，水比想象的更深！
“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
“等。” 萧珩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等我好一些。等风头过去。会有人来取。”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等！等京城靖北侯府的人！等他的旧部！只有他们，才能将这几页纸变成射向二皇子心脏的利箭！
她不再多问。这是属于他的战场，她无权，也无力插手。她只需要在他恢复之前，守住这个小小的“念安堂”，守住她和念安来之不易的安稳。
“银子，” 林晚从怀里掏出那个粗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攒下的几十枚铜钱和几块碎银，“都在这里。后续用药、买更好的补品，你看着办。” 她将陶罐放在茶几上，推到萧珩手边。
这是她的态度。合作。分工明确。她负责赚钱养“家”糊口，他负责恢复和筹划复仇。她不会贪墨一文钱，但也绝不会将母子俩的活命钱全部押在他那深不见底的“侯府”和“复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