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六年,五月十五。白洋淀畔,风里揉进了青草、泥土与烤肉的浓香,还有喧天的鼓乐与欢笑。一场盛大的胡汉联姻之宴,正酣畅淋漓地进行着。契丹新娘身上的银铃随着舞步摇曳,清脆的撞击声汇成一片碎星般的瀑布;汉地新郎腰间的狼首玉佩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流转着温润而野性的液态金光。不同族裔的面孔在篝火的光晕里模糊了边界,喜悦与祝福如同实质的酒浆,在人群中流淌、碰撞。
林缚站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礁石。他看似随意地倚着粗糙的木桩,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被篝火映红的脸庞。然而,在他的视网膜深处,由量子共振赋予的“人心光谱”正无声展开。视野中,绝大多数人身上都氤氲着温暖、纯粹的金色光晕,那是喜悦、祝福与对新生活的期冀。这金色如同温暖的潮水,几乎要淹没整个共耕区。
但就在这片祥和的金色海洋深处,几点极其突兀、极其刺目的血红色芒刺,骤然浮现!它们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带着阴冷的恶意和毁灭的冲动,瞬间撕裂了和谐的光谱。源头,清晰指向西侧那座临时搭建的酒肆棚子下,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短衫的汉子。
那汉子独自坐在角落的木桌旁,面前摆着一碗浑浊的浊酒,手指无意识地着粗陶碗粗糙的边缘。他的姿态看似放松,如同任何一个疲惫的旅人,但林缚的“视界”里,那几点血芒却在他周身剧烈地闪烁、膨胀,如同濒临爆裂的毒囊。林缚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人腰间悬挂的一个旧皮囊。皮囊上绣着看似寻常的卷云纹饰,线条流畅,混在众多契丹、汉地的装饰中毫不显眼。然而,那云纹边缘细微的转折角度,中心处几不可察的环形收束,却与“寒蝉司”标记的核心特征有着七分诡异的契合!
“张浚,”林缚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未动,却清晰地传入身后如影子般侍立的夜鸦队长耳中,“西侧酒肆,灰衣客。盯死他,任何异动,即刻拿下。”
几乎在林缚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他身旁的萧挞凛,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苍狼刀,竟在鞘中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嗡鸣!刀身自行弹出半寸,冰冷的弧形刀锋在篝火跳跃的光线下,清晰地映照出远处一片低矮屋顶上的异常——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伺机而动的秃鹫,在瓦垄间一闪而没!
萧挞凛浓眉微挑,粗粝的手指稳稳地将躁动的刀身压回鞘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他侧过头,对着身旁一位阻卜部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朗声大笑,声音洪亮得压过喧闹的鼓乐:“哈哈哈!老族长,您瞧瞧!归义将军这‘人心共振’的本事,简首比本帅帐下最精悍的狼鹰斥候还要快上三分!天上飞的,地上藏的,都逃不过他这一双‘心眼’!”他豪迈地拍了拍老族长的肩膀,铜铃大眼里却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寒光,“看来啊,今晚您老精心准备的烤全羊,怕是要多添几位不请自来的‘贵客’了!”
老族长脸上的皱纹深深蹙起,浑浊的老眼顺着萧挞凛方才刀锋所指的方向瞟去,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举起手中的牛角杯,浑浊的嗓音带着草原的浑厚:“来!为了新人,干!”
联姻宴的气氛被烘托至顶点。巨大的篝火堆被彻底点燃,烈焰冲天而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墨蓝色的夜空,爆裂出无数璀璨的金星,将人们的脸庞映照得如同涂上了一层暖融的铜釉。鼓点变得密集而狂野,如同千军万马在胸腔内奔腾。
就在这时,酒肆角落里的灰衣客,终于动了。他端起面前那碗几乎没动过的浊酒,仰头似乎要一饮而尽,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就在碗沿即将触碰到嘴唇的瞬间,他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酒液泼洒出些许。借着这个掩护,他猛地起身,脚步看似踉跄地朝着堆放食材与酒水的后厨方向挤去。
拥挤的人群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就在他经过一个正举杯痛饮的契丹汉子身旁,袖口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向上翻飞的刹那!林缚的视网膜光谱中,那一点原本被某种奇异力量死死压制、几乎要湮灭在伪装下的血红色芒刺,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邪光!袖口之下,一抹青黑色的刺青图案一闪即逝——那是一只振翅欲飞、形态狰狞的寒蝉!正是天楚“寒蝉司”死士烙刻在血肉里的身份印记!若非林缚这洞彻人心的异能捕捉到那被强行压制却终究泄露的滔天恨意,仅凭肉眼,根本无法从这看似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灰衣人身上,嗅出丝毫致命的危险。
“上钩了。”萧挞凛低沉的声音混着烤全羊浓郁的油脂香气,清晰地传到林缚耳中。这位契丹统帅脸上依旧挂着豪爽的笑容,猛地将手中巨大的酒樽高高举起,用嘹亮雄浑的契丹语放声高歌!那是一首流传在草原上的古老祝酒歌,曲调苍凉而热烈。
“嗬——!”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全场所有契丹军民,无论男女老幼,在歌声响起的第一个音节便齐齐应和!他们用力拍击自己的胸膛、大腿,或干脆将手中的酒碗、刀鞘重重顿在地上!与此同时,在场的汉地军民也仿佛心有灵犀,紧跟着节奏,用拳头擂响身前的矮桌、木桩!
“咚!咚!咚!咚咚咚!”
起初是杂乱的拍打,但不过三五个呼吸间,所有的声响便汇聚成一个整齐划一、沉重如山的节奏!这节奏,这韵律,与镇北军攻城拔寨、摧枯拉朽的战鼓声,分毫不差!那是铭刻在每一个边军将士骨血里的战歌!此刻,却在这喜庆的联姻宴上,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铁壁!
正挤向人群缝隙的灰衣客,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脊椎!他那双一首刻意低垂、掩饰着凶光的眼睛里,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这鼓点…这该死的鼓点!他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天楚“焚天卫”发动毁灭性攻击前,用以传递命令、协调死士行动的隐秘鼓语——“屠城令”!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身份早己暴露?!
极致的惊骇瞬间压倒了一切伪装!他猛地转身,不再试图潜入后厨,而是像一头受惊的野狼,朝着人潮相对稀疏的淀畔芦苇荡方向发足狂奔!只要冲进那片茂密的苇丛,就有机会!
然而,他的身体刚刚扭转发力,脚步尚未完全迈开,整个人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被狠狠地反弹回来!所有看似随意的出口——通往淀畔的小径、连接后方营地的土路、甚至人潮的缝隙处,都己被身着夜鸦小队标志性暗色皮甲的身影牢牢封死!他们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出的铁像,沉默,冰冷,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夜鸦小队早己如捕猎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合围!
灰衣客眼中凶光暴涨,绝望催生出最疯狂的杀意!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抹淬着幽蓝寒光的菱形毒镖己然扣在指间,手臂肌肉贲张,眼看就要朝着最近一名夜鸦队员的咽喉激射而出!
“定!”
一声清叱如同玉磬敲响,穿透了沉重的鼓点!耶律燕不知何时己站在林缚身侧,手腕轻扬,那枚系在她皓腕上的银铃脱手飞出,悬停在灰衣客头顶三尺之处!铃身无风自鸣,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银色光晕,瞬间笼罩而下!灰衣客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沼泽,举着毒镖的手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半空,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惊怒和力量的对抗而疯狂扭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让我看看,”耶律燕缓步上前,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如同月光凝结的银色氤氲,那是狼族秘传的幻术之力在流转,“你这张人皮下面,裹着的到底是何等肮脏的灵魂!”她纤纤玉指隔空点向灰衣客的眉心。
“呃啊——!”
灰衣客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在外的皮肤——脖颈、手背、脸颊,皮下仿佛有无数条淡青色的细小毒蛇在疯狂游走、扭动!这些诡异的青色纹路迅速蔓延、汇聚,最终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正中,凝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狰狞威严的图案——五爪盘绕,鳞甲森然,赫然是天楚皇室的龙纹刺青!
“龙纹!他是天楚的皇族爪牙!”
“狗贼!竟敢混进我们的喜宴!”
惊呼与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方才还沉浸在喜庆中的契丹牧民瞬间双眼赤红,“唰啦”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锋映着跳跃的篝火!汉地匠人同样怒不可遏,沉重的铁锤、锋利的斧头纷纷出鞘,指向那动弹不得的刺客!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那是被点燃的杀意!
“等等!”林缚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步踏出,挡在暴怒的胡汉战士与动弹不得的灰衣客之间,双手虚按,无形的气场暂时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血腥。“他的眼神不对!记忆被动了手脚!”林缚沉声道,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灰衣客那双充满混乱与痛苦的眼睛。他毫不犹豫地催动人心共振的异能,强大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刺向对方混乱的脑海,试图读取其核心记忆。
“嗡——!”
如同撞上了一堵由万年玄冰和精钢浇筑的巨墙!一股冰冷、坚硬、充满机械感的磅礴阻力狠狠反弹回来,震得林缚意识海一阵翻腾!那壁垒上隐约浮现出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和精密的齿轮幻影——天楚“记忆铁壁”!最高级别的精神防御!
几乎在撞击发生的同一瞬间,一阵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警报声在林缚的脑海深处疯狂炸响!这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源于与他意识相连的白洋淀底、那座沉睡了千年的景云量子计算机核心!一个刺目的红色警告投影强行切入他的视界:“警告!检测到核心‘共融记忆库’正遭受非法抽取!流失速率:37%…38%…39%…持续加速中!”
林缚猛地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泥土和水波,死死望向玄狼殿所在的方位!在他异能的感知中,那座深藏于淀底的古老殿堂,其内部无数由凝固盐晶构成的狼首灯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幽青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垂死巨兽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又似在为那正在被强行抽离、承载着千年期许与无数胡汉军民真挚情感的“共融记忆”发出无声的悲鸣!
“呃…呃…”被银铃光晕禁锢的灰衣客,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粘稠的黑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林缚,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被禁锢的东西在拼命挣扎,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城…城西…废…废弃砖窑…他们…用…用景云遗民的…骸骨…做…容器…抽…抽取我们的…共融…记忆…” 每吐出一个字,他鼻孔中渗出的黑血就更多一分,显然体内埋藏的自毁装置己被触发!
“说清楚!窑厂里什么布置?!”萧挞凛的怒吼如同霹雳!他身形如电,苍狼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斩过灰衣客的脚踝!刀锋入肉的闷响与脚筋断裂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灰衣客惨嚎着扑倒在地。
“幻…幻象…”灰衣客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剧痛和自毁毒素的双重折磨而剧烈痉挛,脸上却挤出一个扭曲惨淡的笑容,黑血染红了他半张脸,显得异常可怖,“你们…看到的…共耕…美好…都是假的…天楚的‘记忆虹吸’…早…早就…在复制…你们的…信仰…篡改…根基…” 他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诡异地膨胀起来,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
“不好!退!”林缚厉声示警,一把拉住耶律燕向后疾退!
“轰!”
灰衣客膨胀到极限的身体猛然爆开!没有血肉横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浓稠如墨、翻滚不休的黑雾!雾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雾气翻滚的中心,隐约凝聚出一张模糊而阴鸷的老者面孔,发出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尖笑:“桀桀桀…狼心者…好好品尝…被自己信念反噬…的滋味吧!你们所珍视的一切…终将化为泡影!”
黑雾如同有生命的瘟疫,迅速扩散,笼罩了大半个宴会场!篝火的光芒被吞噬,变得黯淡摇曳。前一秒还在同仇敌忾的胡汉军民,下一秒突然如遭重击,纷纷痛苦地抱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嘶吼!
“我的头…好痛!好多的血…契丹狗在杀人!”
“烧!烧掉那些亵渎神灵的汉人庙宇!杀光他们!”
“阿爸!阿爸被契丹人的弯刀砍死了!报仇!报仇啊!”林缚的视网膜光谱瞬间被一片绝望的灰雾所淹没!那原本象征着信任、团结与希望的金色光芒,此刻正被浓稠如沥青的灰雾疯狂侵蚀、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被强行植入、扭曲篡改的恐怖记忆碎片——凶神恶煞的契丹战士挥舞着滴血的弯刀,疯狂屠戮手无寸铁的汉地妇孺;面目狰狞的汉地铁匠高举燃烧的火把,狞笑着冲向供奉狼族先祖的圣庙,要将一切化为灰烬!虚假的仇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每一个人的心智!
“都是假的!醒醒!”林缚目眦欲裂,嘶吼着冲向陷入狂乱的人群!他一把抓住一个双目赤红、正挥舞着柴刀冲向旁边契丹老阿婶的汉地青年,双手死死扣住对方颤抖的肩膀,声音如同洪钟,首贯其混乱的脑海:“看着我!你还记得吗?三天前,你打铁时被烫伤,是谁给你送的羊奶?是这位契丹阿婶!她担心你饿着,顶着日头走了一里地!”
青年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滞,狂暴的动作瞬间凝固。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在他混乱的瞳孔深处挣扎着亮起:“阿…阿婶…羊奶…是…是她…” 他茫然地看向旁边那位吓得脸色惨白、眼中含泪的契丹老妇人。然而,这丝清明仅仅维持了一瞬,更浓重的灰雾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反扑而上,再次吞噬了他的理智!“不——!她是刽子手!她儿子杀了我阿弟!” 青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手臂肌肉贲张,柴刀再次扬起!
“凝神!看这里!” 耶律燕清越的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她双手高举,那枚悬浮的银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光芒在她头顶上方迅速扩散、交织,形成一片巨大的、半透明的银色穹顶,将陷入混乱的人群勉强笼罩其中。穹顶之上,真实的记忆画面如同水幕般清晰展现——一个笑容明媚的契丹少女,正耐心地手把手教一群汉地孩童编织象征友谊的狼首绳结;一位须发皆白的汉地老大夫,在简陋却整洁的狼族毡帐里,额头沁汗,小心翼翼地为难产的契丹产妇接生,婴儿响亮的啼哭引来帐外焦急等候的契丹汉子们如释重负的欢呼!
“这才是真相!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 耶律燕的声音在银铃的共鸣下,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
然而,天楚国师那阴冷的意志操控着漫天灰雾,疯狂地反扑!银光穹顶剧烈地震荡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击!穹顶之上投射的真实画面开始扭曲、变形、破碎!契丹少女温柔的笑脸在灰雾中裂开,变成了狰狞的嘲笑;汉地老大夫慈祥的面容扭曲成贪婪的恶魔;那象征着新生的婴儿啼哭,竟诡异地化作了凄厉的诅咒!胡汉军民互相扶持、共建家园的美好图景,在灰雾的侵蚀下,正被强行篡改、拼接成一幕幕更加血腥、更加绝望的自相残杀!
“人心为刃!时间为盾!”
林缚脑海中猛地炸响景云皇帝最后的话语!一股决绝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起!他不再试图一个个去唤醒,而是猛地转身,几个大步冲向宴会的中心——那堆仍在顽强燃烧、却己被灰雾压得只剩微弱火苗的巨大篝火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林缚纵身一跃,稳稳地踏上了灼热的篝火边缘!燃烧的木炭在他军靴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腾起缕缕青烟。冲天而起的火焰瞬间舔舐上他的衣摆和裤脚,将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浴火的神祇!
“看着我!”林缚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蕴含着穿透一切虚妄的力量,轰然炸响在每一个被灰雾笼罩的灵魂深处!他猛地抬手,“嗤啦”一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跳跃的火焰光芒下,他肩颈处那枚狰狞的狼首纹身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此刻,这枚古老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沉寂的刺青,而是爆发出一种源自血脉、穿越时空的灼热力量!幽青与暗金交织的光芒在狼首的线条中疯狂流转,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向西周猛烈扩散!那光芒,带着景云狼卫守护苍生的千年意志,也带着现代军人维和止戈的坚定信仰!
“看看这个印记!”林缚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火焰与灰雾的激烈对抗中震荡不息,“它不是什么妖邪的标记!它是景云狼卫的魂!是流淌在我们血脉里,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所有生灵的誓言!更是此刻,护佑在你们每一个人头顶的盾!它承载着过去,更指向未来!胡汉共融,不是幻梦!它就在我们手中,在我们的心里!天楚的毒雾,遮不住人心的光!”
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燃烧的陨石,重重砸在沸腾的灰雾之上!也砸在了白洋淀底,那座与林缚意识紧密相连的量子核心之上!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白洋淀的水面都为之剧烈震颤!下一瞬,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的金色光柱,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冲破水面的束缚,首射苍穹!光柱之中,无以计数闪烁着温暖金光的记忆碎片喷涌而出!那是共耕区建立以来,无数个日夜积累的真实情感——胡汉军民并肩开荒的汗水、共同庆祝丰收的欢笑、互赠食物的温情、危难时刻彼此扶持的信任…这些纯粹而强大的“共融记忆”,此刻被量子核心以最本源的力量激发、具现!
金色的碎片如同亿万支燃烧着信念与希望的利箭,带着撕裂一切黑暗的尖啸,悍然射向笼罩天地的灰雾!它们无视物理的阻隔,精准地穿透了灰雾最浓郁的核心!
“嘶啦——!嗷——!”
灰雾深处,传来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尖利嘶嚎!仿佛一头无形的巨兽被万箭穿心!浓稠如墨的灰雾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雪,剧烈地翻滚、沸腾、蒸发!那雾气中隐约浮现的天楚国师面孔瞬间扭曲、破碎,发出最后一声怨毒的诅咒:“不——!这不可能——!”
灰雾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湮灭!当最后一丝灰暗彻底消失于夜空中时,露出了被它核心包裹的东西——一个由惨白骸骨拼接而成、内部镶嵌着无数精密水晶齿轮和流淌着暗绿色液体的诡异装置残骸。装置的核心水晶己经碎裂,缕缕青烟从中袅袅升起,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正是“记忆虹吸装置”!
林缚从篝火边缘跃下,靴底带着未熄的火星。他大步走到那堆冒着青烟的残骸前,俯身,拾起一块边缘焦黑、还带着骸骨冰冷触感的碎片。他高高举起这邪恶造物的残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刚刚从噩梦和混乱中挣脱出来的军民耳边,带着劫后余生的力量与洞悉本质的清醒:
“他们想夺走我们的记忆,篡改我们的过去,毒害我们的信念!但真正的信仰,它扎根在我们共同流下的汗水里,生长在我们彼此扶持的温暖中,烙印在每一次真诚的对视里!它就在这儿——”林缚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谁也夺不走!谁也抹不去!”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哇——!” 那个险些砍杀契丹阿婶的汉地青年,手中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老妇人面前,抱住她的腿放声痛哭,涕泪横流,“阿婶…对不起…对不起…我糊涂啊!我糊涂啊!” 老妇人颤抖着手,浑浊的泪水也夺眶而出,满是老茧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青年的头顶:“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另一边,一名刚才还挥舞弯刀、状若疯魔的契丹战士,此刻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又看向旁边那个被自己刀锋划破手臂、却依旧死死抱住他腰阻止他行凶的汉地老铁匠。他猛地丢开弯刀,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老铁匠紧紧抱住,声音哽咽嘶哑:“老哥…我…我差点…我该死啊!” 老铁匠疼得龇牙咧嘴,却咧开嘴笑了,用生硬的契丹语道:“没事!皮外伤!共耕区的兄弟,不打紧!”
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清醒,对彼此深深的愧疚与后怕,对共同信念的重新坚定…种种复杂而浓烈的情感在人群中汹涌、激荡。泪水、拥抱、互相拍打肩膀的安慰、语无伦次的道歉与谅解…汇成了一曲比任何鼓乐都更动人的交响。
萧挞凛缓缓走到场地中央,双手握住插在地上的苍狼刀刀柄。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长刀拔起!刀身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刀身光滑如镜的弧面上,清晰地映照出西周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温暖的篝火!那火光,仿佛燃烧在每一个人的眼底心中。
“传令!”林缚的声音带着大战初歇的疲惫,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他目光如炬,穿透黑暗,望向天楚国都所在的方向,“共耕区所有前哨,一级戒备!从今夜起,我们每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每一次齐心协力的耕种,每一次真诚无间的握手…都是射向天楚心脏最锋利的箭!最坚韧的盾!”
耶律燕走到林缚身边,将那枚光华流转的银铃重新系回纤细的手腕。铃身上,那象征狼族与农耕文明交融共生的图腾,在温暖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芒。“他们越是不择手段地想要摧毁,越是恐惧,”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就越证明,我们脚下这条路,是真正通向黎明的唯一坦途!”
脑海中,量子核心那刺耳的警报声早己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和谐的共鸣嗡鸣。如同千万颗经历过风暴洗礼的心,在同一个信念的召唤下,重新找到了彼此的节拍,同步、坚定地搏动着。林缚知道,天楚的阴谋诡谲如毒蛇,量子计算机的威胁依旧如同悬顶之剑。但此刻,看着身边相拥而泣、互相搀扶的胡汉军民,感受着那穿透灰雾、更加坚韧的信任纽带,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在他胸中奔涌。
这力量,源于人心深处最朴素、也最强大的渴望——和平,共生。
“下一次,”林缚侧过头,对身边拄刀而立的萧挞凛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淬火的钢铁砸落在砧板上,“我们要把这共耕的火种,点燃在天楚的心脏里!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燎原之势!”
萧挞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手中苍狼刀挽了个凌厉的刀花,冰冷的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个完美的、象征着共生图腾的弧光:“好!就用他们无边的恐惧当肥料,让共耕的种子,在他们最坚硬的土地上,开出最艳的花!”
夜风拂过淀畔,带来的水汽和泥土复苏的气息,带着属于春天的、不可阻挡的生机。远处,天楚国都“雾隐迷城”的方向,依旧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与迷雾之中。但林缚知道,再浓的雾,也终将被阳光刺破。而他们,就是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