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南第一次在陆家过春节时，被陆一一拉着贴窗花。
小女孩踮着脚，哈气在玻璃上画歪歪扭扭的福字，糯米浆糊蹭得两人袖口全是白痕。
老宅的春联是陆一一父亲手写的，墨迹未干就被大伯举起来晾晒，阳光穿过廊下的腊肉，在红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往后每个除夕，小叔都会开着他的小货车载回整箱烟花。
陆一星骑在大伯肩头，手里攥着仙女棒，火光映得老宅的青瓦都染上暖意。
陆一南妈妈负责掌勺，灶台腾起的热气里，陆一一总爱偷偷捏走刚出锅的炸丸子，被烫得首吸气还笑得眉眼弯弯。
陆一一妈妈一脸宠溺的说道：“陆一一你洗手了吗？”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好些年，他依旧眷恋着这份温暖。
首到去年春节，李晏东提着礼品随陆一一踏入陆家老宅。
陆一南站在雕花门廊下，看着妹妹绯红的脸颊和李晏东自然搭在她肩上的手，喉间泛起铁锈味。
厨房蒸腾的热气里，两家长辈笑谈着"般配"，他却默默将刚炸好的酥肉夹进陆一一碗中，避开她亮晶晶的眼睛。
屋内，两家长辈围坐在客厅，笑语盈盈。陆妈妈拉着李晏东问长问短，不住地点头称赞。
陆一一靠在李晏东肩头，时不时低头浅笑，模样比老宅里盛开的红梅还要娇艳。
夜色渐深，李晏东要告辞回家。
陆一南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在路灯下依依惜别。李晏东轻轻捏了捏陆一一的脸，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而陆一一则踮起脚尖，回赠了一个甜蜜的拥抱。
转身回屋时，陆一南的脚步格外沉重。他抬头望着漫天星辰，眼眶终于不受控制地了。过年挂着的红灯笼光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将他的身影拉得支离破碎。
身后传来陆一一雀跃的脚步声，她带着蜜糖的声音撞进耳膜：“哥，怎么样，晏东还不错吧？”
“挺好的。”
陆一南喉结剧烈滚动，看着陆一一仰起的脸庞，睫毛上还沾着兴奋的光。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乱，像极了那年他们在稻田里追逐时，沾着稻穗的模样。
“是吧，我也觉得他很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双手无意识绞着围巾，那是李晏东今天送她的礼物，浅灰色的羊绒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
陆一南盯着她无名指上崭新的银戒，喉咙突然发紧，想起今早整理她房间时，在抽屉角落瞥见的情侣对戒包装盒。
“以后每年春节，我们都能一起过啦！”陆一一踮着脚，指尖几乎要碰到门廊下的红灯笼。
陆一南伸手虚扶她的手肘，却在触及温度前猛地收回，掌心残留的寒意混着酸涩漫上鼻尖。
萍乡老宅的雕花门楣下，18岁的陆一南擦拭着褪色的家训匾额，木梯摇晃间，瞥见陆一一踮脚挂灯笼的身影。
腊月的风卷起她发梢，恍惚又回到十五年前，那时陆家三兄弟刚撑起这座祖宅，大伯握着工程图纸在廊下踱步，父亲批改作业的台灯亮到深夜，小叔踩着三轮车往工地送建材，扬起的尘土里，老宅的梁柱正一根根立起。
“大哥，这地基得再加两排钢筋。”
年轻的大伯父抹着汗，安全帽下的眼神比钢筋还坚韧。
当年被拒婚后，他带着二十人施工队扎进深山，靠修公路攒下第一桶金。
如今云市半数桥梁都刻着"陆氏建工"的钢印，可老宅大伯的房间始终挂着大伯母年轻时的画像，相框边缘还沾着那年雨中的泥点，好在后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楼传来粉笔板书声，陆一一的父亲正给学生补课。
褪色的中山装口袋别着钢笔，领口总沾着粉笔灰。这个被兄弟们戏称“书呆子”的男人，在三尺讲台上站了三十年，教案本里夹着妻子织的毛线书签，边角磨得发亮。
“星星！别碰工地器材！”小叔的吼声从院外传来。
作为陆家最年轻的创业者，小叔的物流公司车队己经跑遍了西南山区，可每次回家，都会变魔术般从集装箱里掏出女儿最爱的糖画。
暮色渐浓，陆一南望着老宅飞檐上的铜铃。
三兄弟合力修缮的屋檐下，陆一一挂歪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像极了那年大伯父第一次带工程队回家，脚手架上掉落的安全绳，最终被三个男人的手紧紧攥住。
风掠过回廊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不再是木质梁柱的吱呀，却同样带着家的温度。
陆一南望着如今这座用现代工艺重塑的中式庭院，终于明白：钢筋混凝土里浇筑的，是陆家三代人的心血，更是永不褪色的家族记忆。
今年除夕，老宅的红灯笼依旧高高挂起。
陆一南往陆一一碗里添了块红烧鱼，挑掉所有细刺。
窗外烟花炸开的瞬间，他看见陆一一望着虚空出神，和记忆里那个踮脚贴窗花的小女孩渐渐重叠。
“一一你一定会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