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青绸衫子的男子出现在人群后面,呵斥众人让开道路:“你们是不是吃饱撑的,一点吵闹就守着不走。
把这街堵得车马不通,别人怎么摆摊行路,还不赶紧散了。”
围观众人赶紧给他让出路来。
这人正是管理夏家客栈所在区域的赵街正。
跟他同来的还有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知道来人就是街正, 江梨立即开始喊起冤屈:“赵街正救命啊!公婆和叔子卖了我女儿。”
赵街正眉头紧锁,满肚子火气,正要习惯性的出声呵斥,可才看江梨一眼,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夏家大媳妇面上满是青灰,看不清脸色,而这一身衣服……太瘆人。
他瞥一眼周围人,转头黑着脸对江梨道:“哭什么哭,你的女儿还没有过契,先起来进院再说话。”
夏家早上来找自己帮忙作保,原来家里己经闹得快出人命了,一会还要好好问过。
听到两个女儿还没有卖,江梨也不急着追问人在哪里,立即不再哭闹,抹一把脸,站在台阶下欠身引路:“赵街正前面请!”
赵街正赞赏的看她一眼,夏家大媳妇还算懂事,不是那种一哭闹就收不住口的,让人听着就烦。
等两人进入客栈,那几个布贩子紧跟着也溜进去。
店家两口子又是诈尸又是鬼的喊,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搞半天就是女人吵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吓人一大跳。
自己的货还在店里,万一人多丢失就惨了。
刚被“秋菊”抱过大腿的廖大娘也抬头挺胸的跟了来。
虽然好奇心为主,但街坊邻居间就是要多走动,自己要帮这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说话。
见大家都往里走,其他人跟着一拥而入,夏家客栈顿时站满了人。
另一边,跟着赵街正回来的夏婆子看到死得透透的大儿媳出现人前,她只感觉自己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刚才有人来说自家客栈有人闹事,只当是住店的客人发现后院的丧事要退房费,没想到是这个。
夏婆子顾不上己经进入客栈的街正,一把抓住靠过来的二媳妇张氏和小女儿夏玉锦,连声问道:“她,她是怎么出来的?”
张氏和夏玉锦终于见到主心骨,哇的哭起来:“娘,你快想办法吧,这是诈尸了!”
夏老头也是满脸惊恐,半夜把人装进棺材,现在怎么站在街上:“老二,你们、你们在后院干了什么,怎么把它给惊起来了?”
夏守义不敢说是张氏去后院偷东西,惊了煞,只问:“爹,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把三弟叫回来。”
闹到现在,夏守义也开始疑惑,或许大嫂真的缓过气,之前只是假死。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也没有了主意。
两个丫头没有回来,爹娘肯定己经将人送走了。
可现在大嫂没死,不见了女儿闹起来怎么办。
还得找能说会道的老三回来,自己己经安排儿子去喊人了。
夏老三考过童生没考秀才,只在县学里谋了一个刻印讲义,抄录教材的书办差事。
但同为替官家办事的人,赵街正多少要给些面子。
夏老头到底多吃几年饭,定下心,咬牙道:“人己经送出去了,银子也己经拿了。
管她是什么东西,只要还是夏家人就只能听我安排。”
对卖掉两个孙女,他是一点不心疼。
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要早点换成银子才好。
不然就跟那个私定终身嫁出去的大孙女一样,要空养一场。
夏家几人匆忙商量几句,赶紧跟着回了客栈。
客栈里,江梨脚步不停,首接带着赵街正去后院。
此时黑漆棺木还歪倒在地,断掉的香烛和纸灰混在一起。
江梨扑通一声跪在棺木旁,哭诉道:“赵街正,您看看这,他们要把我活埋了,就是想害我跟我女儿!”
跟着进来的廖大娘啧啧两声:“这可是真下得了手,一个大活人就想这样放进棺材。”
其他人也议论起来:见过白事,没见过这种白事。
顿时小小后院如同蜂巢,嗡嗡声不断。
赵街正看着这混乱的场面,脸黑得像锅底,心中暗忖这夏家行事太荒唐,跺脚骂道:“糊涂,夏季昌一把年纪也这样糊涂。”
他不再看这刺眼的棺材,抽身就出了后院,把刚刚进来的夏家人喊住:“夏季昌,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到底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儿媳和孙女?今天早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夏老头顾不上额角津津汗出,一迭声叫屈:“赵街正,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本来想着给两个孙女寻一条好路,她们的娘也答应得好好的。
没想我们前脚刚走,她就在这装神弄鬼的吓人。”
活埋和死人这话不能再说了。
赵街正哼了一声:“这么说来,你们早上说要卖莲子和石榴,她们娘是知情的?”
“当然,还在卖身契上按了指印,你也是看过了,要不就再看看。”
夏老头从身上又摸出那张按着红油指印的同意文书,想递给赵街正。
赵街正摇头没接:“我既然都来了,就不用再看这个文书,我问问就是。”
一听赵街正要“秋菊”亲口答应,夏老头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看来这银子拿着还烫手。
棠溪县的商事多,平时街面上的各种租赁买卖,只要写契从衙门各部过户,就需要街正来当中人。
这买卖人口更是如此。
大安朝的奴婢来源有几种,一是家生奴婢,本是奴籍,交易方便。
二是罪官家眷,由官府罚卖,也为奴籍。
三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这种麻烦一些。
因为除去天灾人祸需要银钱,很少有人卖自己骨肉至亲。
律法规定买卖双方需要中人作保,再立契,报官府公证从民籍改奴籍,否则以拐卖罪论处。
自己一早就拿着有画押的文书要立契,赵街正那边却迟迟不拿私印作保,正想塞钱,没想出了这事。
夏老头还想试探一下:“我那大儿媳妇是有病。”
赵街正却道:“你们还是再商量一下吧!改籍这事怕是过不了。
就是我作了中人,你大儿媳妇以后一纸诉状告去衙门,报上的奴籍也会撤回。
到时候你们鸡飞蛋打、人财两空,何必呢。”
夏老头扯扯嘴角,语气是不置可否:“她没这胆!”
见他执迷不悟,赵街正就不再搭理夏老头,对旁边夏守义道:“把你大嫂叫来,我当面问清楚。”
夏婆子早就被赵街正几句话惊出冷汗,那贱人还敢去衙门告长辈。
好,看我不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