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鞋 2016年
王洪涛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运气,大概都用在找女朋友这件事上了。
他女朋友叫江悦,人如其名,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性格也好,从来不嫌他穷。
王洪涛在城里送外卖,一个月挣的钱,除了房租水电,剩下的也就刚够俩人吃饭。
所以,他总想着,得给江悦买点啥好东西补偿一下。
这天,他送完最后一单外卖,骑着电瓶车往回走,路过了一条没走过的老街。
街很窄,两边的店铺都旧得掉渣,挂着泛黄的招牌,看着跟几十年前一样。
街角有家没挂招牌的古董店,门半掩着,里面黑乎乎的,透着一股子樟脑和灰尘的味儿。
王洪涛本来没想进去,可眼角一瞥,就挪不动道了。
店门口的玻璃柜里,摆着一双鞋。
那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绸缎的料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鞋头尖尖的,带着点古典的韵味,漂亮得不像话。
王洪涛心想,这鞋要是穿在江悦脚上,那得有多好看。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店门。
“吱呀——”
门轴的声音像老人咳嗽,店里更暗了,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亮着。
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慢慢悠悠地擦着一个铜烟斗。
“老板,那双鞋,我能看看吗?”
王洪涛指了指门口的玻璃柜。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扫。
“哦,你看上了?”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像砂纸在摩擦。
“想给我女朋友买。”
王洪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没说话,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把那双红绣鞋拿了出来。
鞋一上手,王洪涛觉得指尖一凉,那感觉很奇怪,不像绸缎,倒像是摸着一块玉。
“这鞋……多少钱?”
他心里有点打鼓,这么漂亮的东西,肯定不便宜。
老头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
“五百?”
王洪涛心里一沉,他一个月生活费也就这么多。
老头摇了摇头。
“五十。”
“五……五十?”
王洪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双鞋,别说五十,就是卖一千五都有人要。
“怎么,嫌贵?”
老头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但看着比哭还难看。
“不不不,不是,太便宜了,我有点不敢信。”
王洪涛实话实说。
老头把鞋往他手里一塞。
“信不信随你,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有点……认主。”
“认主?”
王洪涛没明白。
“穿上,就不好脱下来了。”
老头说完,就坐回了柜台,继续擦他的烟斗,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王洪涛拿着鞋,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乎,可这鞋实在是太漂亮了,而且只要五十块钱。
他一咬牙,付了钱,把鞋用塑料袋装好,飞快地骑车回了家。
他没注意到,在他身后,那老头放下烟斗,走到门口,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
江悦看到这双鞋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天呐,王洪涛,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好看的鞋?”
她捧着鞋,翻来覆去地看,喜欢得不得了。
“嘿嘿,我运气好,碰上老板清仓甩卖。”
王洪涛撒了个小谎。
“快穿上我看看!”
江悦当即就脱了自己的鞋,把脚伸进了那双红绣鞋里。
不大不小,正合脚。
江悦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红色的鞋面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真好看。”
她由衷地赞叹。
可她又皱了皱眉。
“就是有点奇怪。”
“怎么了?”
王洪涛心里一紧。
“这鞋穿着,脚底心怎么凉飕飕的?”
江悦踮了踮脚。
王洪涛想起那老头说的话,心里有点发毛,但嘴上还是说:
“新鞋都这样,穿穿就暖和了。”
那天晚上,江悦穿着新鞋,高兴得像个孩子。
可是,后半夜,王洪涛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是唱歌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哼着一段他从来没听过的调子,幽幽怨怨的,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瘆人。
他推了推身边的江悦。
“丽丽,你醒醒,听见没?谁在唱歌?”
江悦没反应,睡得很沉。
王洪涛只好自己爬起来,循着声音找过去。
声音好像是从客厅传来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
客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那歌声,分明就在耳边。
他猛地一回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个人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阳台门口。
那人影穿着江悦的睡衣,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
最诡异的是,她的脚上,穿着那双红色的绣花鞋。
“丽丽?”
王洪涛试探着叫了一声。
人影慢慢地转过身来。
那张脸,是江悦的脸,可表情却无比的陌生和空洞。
她的眼睛首勾勾地看着王洪涛,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然后,她当着王洪涛的面,抬起脚,一步,就从五楼的阳台上,跨了出去。
“丽丽!”
王洪涛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到阳台,往下看。
楼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疯了一样往楼下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可跑到楼下,他绕着楼找了三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王洪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推开卧室门,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悦……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呼吸平稳。
他颤抖着手,掀开被子的一角。
江悦的脚上,空空如也。
那双红色的绣花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的地板上,鞋尖正对着床。
……
从那天起,怪事就没断过。
江悦像是变了个人。
她开始嗜睡,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眼窝深陷,脸色苍白。
她不再爱笑,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王洪涛问她在想什么,她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更让王洪涛害怕的是,他总能在家里看到“另一个江悦”。
有时候,他半夜醒来,会看到那个穿着红绣鞋的“江悦”坐在床尾,默默地看着他们。
有时候,他上厕所,会看到“她”站在镜子前,梳理着长发。
那个“她”,和真的江悦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王洪涛不敢把这些事告诉江悦,怕吓着她。
他觉得,这一切的根源,都在那双红绣鞋上。
他想把鞋扔掉。
一天,他趁江悦睡着,偷偷拿起那双鞋,扔进了小区的垃圾焚烧炉里。
他亲眼看着那双鞋被熊熊大火吞噬。
可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那双红绣鞋,又完好无损地摆在了床边。
王洪涛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不信邪,拿着鞋,跑到几十公里外的跨江大桥上,把鞋扔进了滚滚的江水里。
然而,没用。
第三天,那双鞋,湿漉漉地出现在了他们家的门口,像是自己走回来的一样。
江悦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甚至会咳出血来。
王洪涛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身体极度虚弱,像是……像是生命力在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
王洪涛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这事儿医院解决不了,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就是那个卖给他鞋的,古董店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