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顿好江悦，凭着记忆，骑车找到了那条老街。
古董店还和上次一样，门半掩着，里面黑乎乎的。
王洪涛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老板！”
他冲着里面喊。
柜台后面，那个干瘦的老头，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听到声音，他慢慢抬起头。
“是你啊。”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那双鞋！那双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洪涛冲到柜台前，双手撑在上面，眼睛通红。
老头没理他，慢悠悠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好。
那是一只木头雕刻的人偶，还没上色，但五官……竟然和江悦有七八分相似。
“不都跟你说了么。”
老头慢条斯理地说。
“穿上，就不好脱下来了。”
“我女朋友快死了！你到底对我女朋友做了什么！”
王洪涛快要失去理智了。
老头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
“不是我做了什么，是那双鞋。”
他指了指王洪涛的身后。
“你看。”
王洪涛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红色的绣花鞋，面无表情，正是他无数次在梦魇中见到的那个“江悦”。
和之前看到的虚影不同，眼前的这个“江悦”，无比的真实，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这……这是什么？”
王洪涛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就是那双鞋。”
老头说出了一句让王洪涛无法理解的话。
“什么意思？”
“这双鞋，不是普通的鞋，它是一个‘壳’，或者说，是一个‘子宫’。”
老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诡异的神秘感。
“它会选中一个宿主，然后，以宿主的血肉、精神、记忆为养料，慢慢在壳里，孕育出一个新的‘人’。”
“一个和宿主一模一样，但完全听命于‘它’的复制品。”
“等到复制品彻底成型，宿主……也就会被吸干生命力，彻底死亡。”
老头指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江悦”。
“你看，她己经快要完成了。你女朋友的时间，不多了。”
王洪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比任何鬼故事都要恐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活着’。”
老头说。
“它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物，靠这种方式寄生、繁衍。复制品会取代宿主，在人类社会活下去，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我该怎么办？怎么救我女朋友？”
王洪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头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看着王洪涛。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但……很难。”
西
老头告诉王洪涛，想救江悦，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在复制品彻底成型之前，由宿主本人，主动、发自内心地将鞋脱下，切断它和宿主之间的联系。
“这听起来不难啊！”
王洪涛说。
“难就难在，现在的你女朋友，精神己经被侵蚀得差不多了，她根本没有自己的意志力去脱鞋。”
老头摇了摇头。
“而且，复制品会阻止你。”
他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阴影里的“江悦”。
“它己经有了基本的智能，它的唯一使命，就是保证自己能顺利‘出生’。”
“那……那就没办法了吗？”
王洪涛绝望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个人，把这‘契约’给接过去。”
老头幽幽地说。
“找个人，穿上这双鞋，‘它’就会默认契约转移，放弃原来的宿主。但是……”
老头盯着王洪涛。
“谁会愿意替你女朋友去死呢？”
王洪涛愣住了。
是啊，谁会愿意呢？
他看着老头，又看了看那个酷似江悦的怪物，心里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无力感。
“为什么要把这种害人的东西卖给我！”
“我开门做生意，你情我愿。我提醒过你了。”
老头面无表情。
王洪涛知道，跟他争辩没有意义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古董店。
他回到了家，江悦还在睡着，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王洪涛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心如刀割。
他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想起了她在出租屋里为他做饭的样子，想起了她每次拿到他给的零花钱时开心的笑容。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绝对不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
老头说，需要有人把契约接过去。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呢？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江悦的额头。
“丽丽，对不起，以后不能陪你了。”
“但是，你要好好活着。”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了床尾。
那双红色的绣花鞋，静静地摆在那里，像一张等待猎物的嘴。
王洪涛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脚。
他是个男人，脚比江悦大得多，根本穿不进去。
可就在他的脚尖碰到鞋口的一瞬间，那双鞋，像是活了一样，竟然自己变大了。
鞋口柔软地扩张，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脚吞了进去。
一股刺骨的冰冷，瞬间从脚底板传遍全身。
王洪涛打了个哆嗦，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被飞快地抽走。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躺在床上的江悦，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
而他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那个干瘦老头的声音，也不是江悦的，而是一个很年轻，很清脆的男声，带着一丝解脱和诡异的笑意。
“终于……换班了啊。”
五
江悦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首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往下掉，身体越来越冷。
她睁开眼，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之前那种虚弱和疲惫一扫而空。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床上。
“王洪涛？”
她叫了一声，屋里静悄悄的。
她下了床，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王洪涛的影子。
他的手机、钱包、钥匙，都好好地放在桌上，可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江悦报警了。
警察来来回回查了很久，把王洪涛列为了失踪人口，但始终找不到任何线索。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悦慢慢接受了王洪涛己经离开她的事实。
她很伤心，但生活还要继续。
她换了份工作，搬了家，开始尝试新的生活。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王洪涛，想起他为自己买的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红绣鞋。
说来也怪，那双鞋，也跟着王洪涛一起不见了。
一年后。
江悦的生活己经完全走上了正轨，她甚至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这天，她和新男友约会，路过了一条她从未走过的老街。
街角的古董店，门半掩着，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江悦不知怎么的，就想进去看看。
“等我一下。”
她对男友说。
她推开门，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一个穿着旧款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她，在货架前擦拭着什么。
那背影，有点眼熟。
江悦心头一跳。
“王洪涛？”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男人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那张脸，是王洪涛的脸。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洞，没有任何神采。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和那个干瘦老头一模一样的，诡异的微笑。
“你好，客人。”
他的声音，年轻，清脆，却不带一丝感情。
“看看吧，新到的货。”
他侧过身，露出了他刚刚在擦拭的东西。
那是一副黑色的皮手套，款式老旧，但皮质看起来异常的好。
在手套的旁边，还摆着一面古朴的铜镜，一个精致的鼻烟壶，还有一个木头雕刻的人偶，人偶的五官……
江悦的心脏骤然缩紧。
那人偶的五官，和她现在的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而那个“王洪涛”的脚上，没有穿鞋。
他的双脚，就那么赤裸地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脚踝处，有两个己经愈合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挣脱开的，诡异的圆形伤疤。
他不再是宿主了。
他成了新的“店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