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奶奶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说!死哪儿去了?为什么这么晚?”
罗宛清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挤出几分惊魂未定的哭腔,带着刻意放大的虚弱和恐惧:“奶……奶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在后山采菌子,脚下一滑……从……从东边那个陡坡滚下去了……头撞在石头上,昏……昏死过去了……我,我刚刚才醒过来……浑身都疼……”她说着,还配合着瑟缩了一下,眼泪适时地在眼眶里打转。
“后山?东边陡坡?”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质问,“你一个人去那儿干什么?!那地方……”她的话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罗宛清,仿佛要从她脸上挖出每一个细微的破绽,“你当真只是摔昏了?没……没碰到别的?”
“没……没有!”罗宛清慌忙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真的就是摔昏了,醒过来天都黑了,我怕……怕得不行,赶紧就爬回来了……”她怯怯地看向父亲和奶奶,“爹,奶奶,我……我这就去做饭……”
父亲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审视的目光更加深沉。二叔和三婶交换了一个眼神,三婶撇了撇嘴:“摔得可真‘巧’。”
“够了!”奶奶突然厉声打断,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警告,“都少说两句!大丫,滚去做饭!手脚麻利点!今天的事……”她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个人,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谁也不准再提,更不准出去瞎嚼舌根!尤其是后山!听见没有?”
“知道了,娘(奶)。”其他人纷纷应声,但气氛并没有缓和。
罗宛清如蒙大赦,低着头,忍着身上真实的疲惫和心里的惊涛骇浪,快步走向冰冷的灶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几道目光,尤其是奶奶那道仿佛能穿透她灵魂的视线,依旧牢牢地钉在她背上,充满了怀疑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忌惮。
昏暗的灶房里,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罗宛清机械地生火、淘米,冰凉的井水刺激着她同样冰凉的手指。
她用力揉搓着沾满泥污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奶奶最后那句警告,还有她眼中那深切的恐惧……后山,那里到底有什么?
而家里人对“后山”的讳莫如深,更让她心底那丝寒意。
冰冷的井水刺得手指发麻,油腻的碗碟在粗糙的掌心摩擦。
罗宛清沉默地洗刷着,灶房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和柴火余烬偶尔的噼啪。堂屋那边传来家人咀嚼吞咽的声音,以及三婶略带刻薄的点评,像是钝刀子割在心上。
她的胃袋早己缩成一团,绞着,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鸣叫,提醒着那里空空如也。
惩罚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家里,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干活、挨饿、承受怒火。今天回来晚了,没做饭,就是天大的过错。没有人问一句她摔得重不重,后怕不怕。只有奶奶那句冰冷的警告和审视的目光,像烙印一样烫在背上。
收拾干净最后一双筷子,罗宛清低着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院子角落里那间低矮破败的柴房。冷风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寒意。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堆半湿不干的稻草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散发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这就是她的“房间”。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草堆最厚实但也最扎人的角落,用一条薄得透光的破旧毯子裹紧身体。刺骨的寒意和胃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她的意志。
饥饿让她的大脑异常活跃,却又混乱不堪。白天的经历如同噩梦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这个绝对不属于她时代的地方。落后的村落,愚昧严苛的“家人”,还有那诡异阴森的后山……
还有那五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西装?皮衣?染发?那分明是她熟悉的现代装束!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看村长的态度,他们似乎身份不一般……奶奶听到“后山”时那惊惧的眼神……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最让她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冻结的,是那个山洞!那本……那本人皮册子!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种滑腻、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上面的文字扭曲诡异,完全看不懂,却散发着一种首抵灵魂的邪恶和诱惑。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被藏在那种地方?它和自己诡异的穿越,有没有关联?
无数的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气。恐惧、困惑、委屈、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饥饿,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行……不能睡……”她迷迷糊糊地告诫自己,想理清思路。但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像沉重的黑幕,不容抗拒地笼罩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迅速模糊、坠落……
就在她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刹那,在冰冷稻草的包裹中,在她那只因劳作和寒冷而布满细小伤口、此刻正无意识搭在胸前的手上。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如同夏夜萤火虫尾部那种幽蓝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她的掌心皮肤下闪了一下。
那光芒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快得如同幻觉。它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比柴房寒气更甚的冰冷。光芒闪烁的位置,隐隐约约,似乎正是白天在洞穴里,她指尖触碰到那本人皮册子封面的地方!
光芒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柴房重归彻底的黑暗和死寂,只有罗宛清陷入深度睡眠后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带着疲惫和惊悸的呼吸声。
一切,都沉寂了下去。仿佛那瞬间的异象,只是这冰冷绝望的黑夜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觉。
然而,那幽蓝光芒闪过的地方,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随即也归于平静。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诡异的联系,如同无形的丝线,在她毫无知觉的沉睡中,悄然缠绕上了她,将她与那本深藏山腹的恐怖册子,以及这个村落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秘密,更紧密地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