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这个沉寂的村庄。村长家的堂屋里,弥漫着新蒸窝窝头的粗粮香气、焯水野菜的微涩,以及一股新鲜鸡肉特有的、尚未完全炖煮入味的荤腥气。
村长的儿媳妇手脚麻利地将几碟子咸菜和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肉摆在桌上,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西装革履的陈队长、穿着利落皮衣的莉莉、花衬衫的阿哲、文静的小雅以及沉默的老吴围着这张略显油腻的方桌坐下。
五人看着桌上简陋但份量十足的早餐——灰黄色的窝窝头、黑乎乎的杂粮馒头、两盘清炒的不知名野菜,以及那只显然刚宰杀不久、还带着血丝、仅仅简单斩块焯水就端上来的鸡。
陈队长和老吴交换了一个眼神,莉莉则不动声色地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借着桌布的掩护,在鸡肉和汤汁里极快地探了探,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对着陈队长微微颔首。
食物本身没什么问题,至少没下毒。五人这才拿起筷子,各自取了食物,沉默地吃了起来。粗粝的窝头刮着喉咙,野菜带着土腥味,鸡肉则明显火候不够,有些地方还带着生血的粉红。这顿饭吃得并不舒坦。
吃到一半,村长才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踱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他那杆老烟枪。他坐到主位,浑浊的眼睛在五人身上溜了一圈,脸上堆起客套又带着几分精明的笑容。
“各位高人,昨晚睡得可还安稳?乡下地方,简陋了些,莫要见怪。”村长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陈队长放下筷子,用餐巾(他自己带的)擦了擦嘴角,语气沉稳:“村长客气了,能有个落脚处己是感激。不知村长今日有何安排?我们既然来了,总要把事情办妥。”
“正是正是!”村长连连点头,脸上的褶子更深了,“陈队长真是爽快人!那……老朽就首说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事情嘛,还得落在咱们村后头那座老山上。”
来了!五人精神一振,但面上都不动声色。莉莉小口抿着野菜汤,阿哲则拿起一个窝头用力啃着,仿佛对食物更感兴趣,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后山?”老吴推了推眼镜,接口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我们昨日听村长提过一嘴,但语焉不详。后山……是有什么困扰贵村的难题吗?还请村长明示,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这个嘛……”村长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五人询问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着烟杆,“唉,说来也是我们村的劫数。那后山啊……不太平!近些日子,越发地……邪性!”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
“邪性?”阿哲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佻,“闹鬼了?还是有什么山精野怪?”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打破村长的含糊。
村长却像是被“鬼”字烫了一下,猛地摇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深切的恐惧:“哎哟!小高人慎言!慎言呐!那……那地方……不好说,不好说!”他连连摆手,讳莫如深。
“村长,”陈队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们是来解决麻烦的。若您连麻烦究竟是什么都不肯告知,我们又如何着手?是野兽伤人?还是风水有异?或是……别的什么?”
莉莉放下汤碗,红唇微启,声音清冷:“村长,您请我们来,想必是信得过我们的本事。若连根由都不清楚,我们就算上了山,也是两眼一抹黑,万一触犯了什么禁忌,岂不是更糟?到时候,我们折在里面事小,若是那‘东西’被惊动了,迁怒于村子……”她故意没说完,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这话显然戳中了村长的软肋。他脸色变了变,额角似乎有冷汗渗出。他猛吸了几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了几声,才艰难地开口:“……是……是‘动静’!夜里总有动静!不是人弄出来的动静!还有……还有那山里的雾,邪乎得很,进去了就……就容易走不出来……以前……以前祖辈都说那地方不干净,封了好些年了,可最近……唉!”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具体的……老朽真的不能再多说了!祖上有规矩,说多了……要遭报应的!各位高人,你们本事大,就去后山看看,查探查探,若是能把那‘根子’给平了,或者……或者让它安生下来,我们全村上下,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他又一次强调了“重谢”,但这次,五人听出的不是诱惑,而是村长内心巨大的恐惧和走投无路的祈求。他死死咬住关于后山具体“问题”的细节,仿佛那是一个一旦出口就会带来灭顶之灾的诅咒。
陈队长与老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村长的恐惧不似作伪,但关键信息依旧被牢牢锁住。这后山的“问题”,显然比他们预想的更诡异、更禁忌。
“明白了。”陈队长缓缓开口,打破了僵局,“既然村长有难言之隐,我们也不强求。后山,我们会去。但需要村长提供尽可能详细的地图,以及……村里关于后山流传最广的传说、禁忌,任何线索都好。”他退了一步,但提出了更具体的要求。
“这个好说!好说!”村长如蒙大赦,连忙答应,“地图我让大牛(他儿子)给你们找!传说……村里老人知道的多,你们可以……可以去问问王婆子和李瘸子,他们年纪大,记得些老话儿。不过……”他又紧张地补充道,“问的时候……也请各位高人委婉些,别……别吓着他们。”
早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沉默中结束。五人走出村长家门,清晨的阳光驱散了薄雾,却驱不散笼罩在心头的那层阴霾。
“根子?报应?呵,神神叨叨。”阿哲不屑地嗤笑一声,但眼神里也少了几分之前的轻佻。
莉莉把玩着那根试过毒的银针,冷声道:“他怕得要死,却一个字都不肯吐。那后山里的‘东西’,要么凶得很,要么……牵扯的东西比我们想的还深。”
小雅脸色发白,小声道:“他说的夜里动静……还有那雾……听起来好可怕。”
老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信息封锁得如此严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这村子,从上到下,对后山都有一种病态的恐惧和禁忌。陈队,我们按计划进山?”
陈队长望向村落后方那片在晨光中依然显得幽深、轮廓模糊的山峦,眼神锐利如鹰。
“按计划行事。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趟水,比我们预想的浑得多。阿哲,莉莉,你们负责去套那两个老人的话,注意‘委婉’。老吴,小雅,跟我去准备进山的东西。记住,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五人分头行动,身影融入这个刚刚苏醒、却仿佛依旧沉睡在巨大秘密阴影下的古老村庄。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一个躲在柴垛后的村民,听到“后山”两个字时,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像是见了鬼一样,被旁边一个年长的妇人死死捂住了嘴,拖回了屋里。关于后山的恐惧,如同无形的网,早己将整个村庄牢牢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