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捂着胃趴在木头账台上,止痛片烧得肠子打结。钢笔尖戳进发黄的账本纸,墨汁洇开像团黑蜘蛛。吊扇影子在天花板转着圈,每转一圈就扫过墙上的仁和医院十字水印。她刚把1993年的尿素数划掉,纸上的蓝墨水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眨眼变成2019年的股票代码。
“这数不对路!”老孙头劈手抢过算盘,塑料珠子突然噼里啪啦崩开,蹦出来的全是仁和医院的银色药片,计算器屏幕跳着红绿数字,中间夹着“双轨”两个血字。
走廊传来硬底皮鞋声,李颖扯下账页就往嘴里塞,纸渣子混着止痛片的铁锈味,喉咙像卡了把冰钥匙。钱浩从后门探进半个身子,手指在脖子上比划逃跑的暗号。
“查台账!”矮个税务员把公章往桌上一墩,红印泥溅到“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上。
李颖感觉胃里账页在翻跟头,抓起印台假装盖章。指尖刚沾上红油就火辣辣地疼,这哪是印泥,分明是仁和医院抹人记忆的药膏。
钱浩一脚踹翻长条凳:“九三年的税票早作废了!”
老孙头突然抖得像筛糠,指头缝里漏出雪片似的股票单子。税务员掏手铐的当口,李颖“哇”地吐出口带血的纸浆,黏液在地上拼出个歪七扭八的星星图案。
“吃账本犯法!”高个税务员掐住李颖下巴,橡胶手套糊着红油。
钱浩抡起铁皮暖壶砸过去,开水浇在墙上的一排奖状上,烫金大字卷了边,露出底下画满管道的图纸。李颖趁机又咽下团纸浆,胃里像有把小刀在刮,这疼法跟上次解冷链车密码时一模一样。
计算器突然“噼啪”炸响,股票代码烧穿了塑料壳。税务员的对讲机吱哇乱叫:“体温43.8,快逮人!”
李颖的呕吐物在地缝里扭动,红油渗进去像给纸浆喂了血。新冒出来的账页印着喜帖花样,新人照片那栏空着,日期写着“1993-2019双轨日”。
“他们要的不是账!”钱浩踹开铁皮柜,飞出堆泛黄的病历单。老孙头突然口吐白沫,泡沫里漂着带十字标的数字,活像仁和医院的催命符。
手铐冰得李颖一激灵,这冷劲儿让她想起冷冻舱的铁床,她咬破舌头喷出血沫子,血珠在红油里炸出“72小时”几个字。
吊扇突然疯转,账页满屋子飞。李颖抓住张喜帖,背面被红油蚀出个地窖口。钱浩拽着她撞破气窗,碎玻璃碴子在天上拼出个箭头,首指供销社后头的老婚介所。
“逮住那两个活账本!”税务员的吼叫混着警笛声。
李颖边跑边干呕,吐出来的纸浆在风里硬成钥匙。铜钥匙在夕阳下泛红光,齿纹跟焚尸炉的锁眼对上了。
巷子口突然冲出辆扎彩带的面包车,车头“双轨”的金漆正在掉渣,露出底下仁和医院的冷冻舱编号。
“吃账本能减刑不?”钱浩喘得像拉风箱。
“我吃的是他们作孽的账!”李颖抹了把嘴边的血,钥匙烫得手心起泡,“婚礼该烧真账,不烧假笑。”
婚介所二楼猛地亮灯,红灯笼里映出冷冻舱的蓝光,三十六个心跳声震得窗框首颤。
钱浩突然拽住李颖:“你看灯笼里!”
李颖眯起眼,红绸子后面隐约有张女人的脸。那眉眼让她想起悬崖边递纸条的人,可纸条早被暴雨冲没了。女人嘴唇翕动,看口型在说“钥匙不对”。
“第七实验室的焚化炉……”李颖着钥匙齿,突然发现齿纹组成了北斗第七星,“老马说过,要配合冷链车密码……”
婚介所传来铁链拖地的响动,三十六个心跳声突然变成铁轨撞击声。钱浩脸色发白:“这声儿跟绿皮火车上你发病时一模一样!”
李颖把钥匙攥出血,胃里的账页又开始翻腾。这次她看清纸上浮出个新娘轮廓,穿着仁和医院的病号服,手里捧着燃烧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