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此乃巫女幻术!构陷!是构陷!”萧焕被剑锋所迫,动弹不得,却仍不甘心地嘶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怨毒地扫过萧砚和姜明昭,“儿臣……儿臣还有证据!昨日……昨日有人亲眼所见!太子殿下与此妖女在城郊荒废破庙私会!举止亲密!定是密谋不轨!意图谋反!”
“破庙?”萧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抵在萧焕咽喉的剑锋纹丝不动。他空闲的左手从容地探入袖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羊皮图纸,手腕一抖,图纸哗啦一声展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京畿地形、隐秘据点以及玄甲卫特有的金雕标记!
“皇弟所指的‘破庙’,乃我玄甲卫设立于京郊、专司追查贪腐要案的秘密暗桩!编号‘庚辰’!”萧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字字清晰,“至于姜小姐……”
他的目光转向身侧的姜明昭,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冷褪去,瞬间注入了一种不容错辨的、带着宣告意味的深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乃本王三书六礼、即将明媒正娶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在金銮殿内轰然炸响!震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御座上的帝王都微微一怔!
姜明昭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萧砚的眼底!那里仿佛有旋涡,将她的心神牢牢吸住!她清晰地看到,他腕间那枚碎玉镯断裂的茬口,在透过高窗的日光首射下,正精准地对着她臂间灼热的图腾!
“嗡——!”
一股无形的共鸣之力再次爆发!在两人目光交汇、镯与图腾相映的瞬间,那碎玉镯的断口边缘仿佛延伸出无形的金色丝线,与她图腾蔓延的金色纹路在日光下完美地拼合、交融,形成一个巨大而完整的金雕图腾虚影,笼罩在两人周身!
更令人惊骇欲绝的是!
殿外琉璃瓦顶上空,那由乌云凝聚而成的巨大金雕阴影,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感召,发出一声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长啸!它猛地俯冲而下!巨大的阴影瞬间穿透了金銮殿厚重的殿顶,如同归巢般,精准地、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萧砚的肩头!那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羽翼,缓缓收拢,最终化作了他玄甲肩铠上那枚本就存在的、栩栩如生的金雕纹章!光芒内敛,却威严更盛!
仿佛他本就是金雕在人间的化身!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够了!”
御座之上,帝王疲惫而蕴含着无尽怒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重重地揉着眉心,挥了挥手,仿佛要挥开眼前这令人心烦意乱的迷雾与闹剧。
“齐王萧焕……言行失矩,构陷储君……着暂押宗人府,听候发落!”帝王的旨意冰冷无情。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御阶下并肩而立的萧砚与姜明昭,他们的影子在日光下交叠在一起,仿佛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帝王的眼底深处,那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再次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叹息:
“太子……与姜氏女……”他顿了顿,目光在姜明昭腕间一闪而过的图腾上停留了一瞬,“即日起……禁足东宫,非朕亲诏……不得擅出!”
“退朝——!”
沉闷而悠长的钟鼓声响起,如同丧钟,也如同暂时的休止符。
群臣如同潮水般恭敬而迅速地退去,无数道目光在低垂的眼帘下偷偷窥视着御阶前那对身影。
萧砚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高大的身躯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将姜明昭牢牢护在身后,隔绝了那些或探究或恶意的视线。他微微侧头,示意她跟上。
两人沉默地穿过空旷而压抑的回廊,冰冷的汉白玉石柱投下长长的阴影。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还残留着暴雨后的气息。
“方才……”萧砚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姜明昭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困惑,“……那巫神虚影的轮廓……还有祂的声音……”他微微侧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为何……与我母亲留下的画像……一模一样?”
姜明昭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袖中藏着的、从账册里掉出的那枚瑞兽纹密印,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梦境中南疆圣女临死前那悲悯而决绝的微笑,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停下脚步,迎上萧砚探究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笃定:
“因为巫神选中的……从来不是端坐龙椅的帝王……”
她的目光穿透回廊,仿佛看到了那冥冥中的宿命丝线。
“而是流淌着祂血脉与意志的……双生之子。”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灼热的臂膀。
“而我们……萧砚……”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他深邃的眼眸,带着一种同命相连的悲壮。
“是祂降临此世……唯一的容器。”
萧砚的脚步猛地顿住!他霍然转身!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锋锐的轮廓,身后不远处,那面象征着东宫的金雕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激昂的呼啸!
他深深地凝视着姜明昭,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片刻后,他抬起手,动作自然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替她理了理被回廊穿堂风吹乱的几缕鬓发。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眉尾那道因巫力消耗而愈发清晰的淡金色临时图腾边缘。
“以后……”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命令的关切,“别再这样冒险。”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这是今日继当众宣称“未婚妻”、金殿护法之后,他第三次流露出这种专注到近乎贪婪的神情,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都深深刻印,以对抗未来不可知的狂风暴雨。
姜明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身后那座在阳光下金碧辉煌却又散发着无尽寒意的金銮殿。帝王最后看向萧砚时,那复杂难辨、仿佛包含了审视、忌惮、甚至一丝……隐秘痛楚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知道。
这场看似他们占了上风的朝争,不过是撕开了庞大阴谋的一角。真正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酝酿。而他们这对被巫神选中的双生血脉,终将成为撕裂这烬夜沉沉、搅动天下风云的风暴之眼!
“叮铃……嗡……”
腕间的碎玉镯与腰间的引蝶铃再次发出细微却坚定的共鸣。这一次,那声响里沉淀着经历风暴后的沉凝,更添了一份破釜沉舟的决意。
她忽然伸出手,将袖中那枚带着体温的、刻着丞相府瑞兽纹的密印,飞快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萧砚玄甲的袖袋之中。
“下一次……”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可闻,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野性的光芒,“我们要让坐在龙椅上那位……亲自……揭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罪证!”
萧砚的眉峰微微一挑,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棋逢对手的灼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弧度。
“看来……”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戏谑,却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了那个震撼全场的称谓,“……我的未婚妻,不仅精通那神鬼莫测的巫蛊之术……”
他的目光扫过她沉静而充满算计的眼眸。
“算计起人心来……更是……炉火纯青啊。”
“未婚妻”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带着某种宣告和亲昵,成功地让姜明昭白皙的耳尖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如同上好的胭脂晕开。
是夜,东宫。
禁足的旨意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庭院深深,唯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如同情人间的低语。皎洁的月光透过宽大的叶片缝隙,洒下斑驳的银辉。
梧桐树下,石案上堆满了从齐王府和丞相府搜出的、如山般的账册与密信。萧砚端坐案前,墨发未束,几缕散落在额前,柔和了白日里的锋锐。他修长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快速翻阅,眉心微蹙,神情专注。腕间的碎玉镯在清冷的月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守护。
姜明昭静静地坐在他对面,没有参与翻阅。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冰凉的引蝶铃,目光却落在萧砚专注的侧脸上。白日金銮殿上那震撼人心的巫神虚影,那俯冲而下、最终化作他肩铠纹章的金雕光影……绝非仅仅是幻术。
那是血脉深处沉睡的力量,在危机时刻被强烈的情感与意志所唤醒,产生的共鸣!是双生契约在现实中的具象化!
“怕吗?”
萧砚忽然抬起头,打破了沉默。月光落进他深邃的眼眸,碎成了万千璀璨的星子,专注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姜明昭微微一怔,随即缓缓摇头。她的指尖从引蝶铃上移开,轻轻抚过石案上摆放着的一尊小巧古朴的南疆巫神木雕像。雕像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模糊而悲悯。
“当金雕不再畏惧囚笼的阴影……”她的声音清泠,如同月下清泉,“当蝴蝶敢于迎着风暴振翅……”
她的目光与萧砚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烧的火焰。
“……笼罩大地的黑暗,终将被撕开破晓的曙光。”
萧砚唇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里褪去了白日的冰冷算计,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赞许。他没有言语,只是从容地从怀中取出那半枚温润莹白的双鱼玉佩。
姜明昭心领神会,亦从颈间解下属于自己的那半枚。
月光下,两只手缓缓靠近。断裂的茬口在清辉中闪烁着微光,带着宿命的牵引。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契合的轻响。阴阳双鱼,首尾相衔,在如水的月色中终于合二为一!一个完整的、展翅欲飞的金雕图腾,在拼合的玉佩中央熠熠生辉!
“那就……”萧砚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属于我们的……这场焚尽长夜的谋香……”
他微微倾身,将拼合的双鱼玉佩轻轻按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两人的掌心之下,臂间的图腾与碎玉镯的光芒受到感召,再次无声地亮起!淡金与温润的玉芒丝丝缕缕地交融、流淌,如同拥有生命的熔金,缓缓渗透过相贴的肌肤,最终在冰凉的石案表面,清晰地勾勒、烙印出一道巨大、神圣、展翅欲冲云霄的金雕振翅纹样!
光芒流转,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不屈的意志与共同的誓言。
“……烧得更旺些吧。”
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无声的誓言伴奏。
而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深处,重重阴影笼罩的御书房内。
帝王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封被火漆密封、边缘磨损的密信。
窗外清冷的月光,勉强照亮了他半边隐在黑暗中的脸庞。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信笺上那行仿佛用鲜血书写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字迹:
“双生巫神,得一可安天下,双生现世……则帝星陨落!”
信纸在他指间被攥得扭曲变形。
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比窗外最深的夜色……更加浓稠、更加冰冷、更加……杀机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