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金銮殿内尚未散尽的肃杀与暗涌。朱红宫墙在残阳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阴影。
姜明昭扶着冰冷的汉白玉廊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经脉中奔腾冲撞!腕间那枚淡金色的图腾,此刻如同被彻底唤醒的凶兽,再也不受她的意志约束!它疯狂地扭曲、蠕动、蔓延!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沿着她白皙的手臂极速攀爬、分叉、交织!所过之处,皮肤被灼烧得滚烫发红,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妖异诡谲的金红色泽,仿佛皮肤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熔融的金液!
“呃……唔……”她痛苦地蜷缩,指甲深深抠进廊柱坚硬的漆皮中,留下几道刺目的白痕。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狂暴的巫力撕裂的瞬间!
一道带着凛冽金属气息的玄色身影猛地停在她身侧!是萧砚!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玄甲披风冰冷的边缘急促地擦过她垂落无力的指尖。
下一瞬!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传来!萧砚竟猛地转身,一手扣住她纤细却紧绷的腰肢,一手撑住她身后的廊柱,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密不透风地禁锢在自己与冰冷的朱漆廊柱之间!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别碰!”姜明昭几乎是尖叫出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那只未被图腾完全侵蚀的手,死死抵在他胸前冰冷的玄甲上!她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么骇人——图腾己经爬满了半边脖颈,如同金色的枷锁,在暮色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妖异红光!她的瞳孔边缘,都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
萧砚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扣在她腰侧的手依旧稳固,但那只试图探向她滚烫图腾的手,却悬停在了半空。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穿透她因痛苦而扭曲的防御,首首刺入她的眼底深处!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姜明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失控、妖异、濒临崩溃的倒影!
而就在他手腕悬停的位置,那枚碎玉镯断裂的茬口,正无声无息地渗出一点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如同星屑般的莹白光芒!这光芒与她腰间引蝶铃因主人痛苦而自发发出的急促嗡鸣,在狭小的空间内碰撞、激荡,产生了一种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令人牙酸的共鸣!
“是巫蛊反噬!”萧砚的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焦灼。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疯狂蔓延的图腾,“比预想的……更凶险!”
话音未落,一卷用陈旧羊皮包裹的册子,竟从他玄甲的袖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两人脚边的青石板上!册子散开,露出里面用深褐色墨迹绘制的、极其古老晦涩的符纹——正是他们在密室石碑上见过的南疆镇压符纹!
“上次在密室……我记下了。”萧砚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的符纹图谱,又迅速回到姜明昭痛苦的脸上。廊檐下摇曳的宫灯烛火,在他深邃的瞳孔里跳跃、晃动,映照出他眼底深处同样在隐隐游走的、与她臂上如出一辙的淡金色金雕纹路!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仿佛他体内也沉睡着同样的力量!
“你……你早就知道……”姜明昭的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竟也……?
然而,话未说完!
“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心脏生生捏碎的灼痛猛地从图腾中心爆发!如同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姜明昭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前栽倒!
预想中撞击冰冷地面的痛楚并未传来。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带着玄甲特有的冷硬触感,却蕴含着令人心安的滚烫力量,稳稳地、不容拒绝地将她接住,紧紧揽入怀中!
“撑住!”萧砚的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一道冰冷的、带着破空声的寒光自他另一只袖中闪电般划出!
“嗤——!”
是他随身携带的、刃口淬着幽蓝寒芒的匕首!刀锋没有丝毫犹豫,精准而狠厉地划破了他自己紧握的掌心!深红的血液瞬间涌出,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蕴藏着火焰的温热气息!
就在姜明昭意识模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的瞬间,萧砚那只染血的手掌,猛地按在了她臂上那疯狂蔓延、灼热如烙铁的图腾中心!
“滋——!”
仿佛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刺痛却又瞬间缓解灼热的奇异感觉,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猛烈炸开!姜明昭浑身剧震!那原本如同失控野马般奔腾的图腾纹路,竟在接触到那温热血液的刹那,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扼住的凝滞!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镇邪祟……安神魂……”萧砚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古老而庄重的韵律,赫然正是密室石碑上那共生咒文的镇压篇章!
他的指尖毫不犹豫地蘸取着自己掌心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那殷红的液体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凝聚,带着一种神圣而诡异的美感。他的动作快如疾风,却又稳如磐石,蘸血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她因痛苦而绷紧、布满妖异金纹的手臂肌肤上,飞速勾勒、绘制!
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姜明昭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栗!那血液仿佛带着雷霆之力,穿透她的皮肤,首抵巫力暴动的核心!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萧砚指尖在她皮肤上移动、绘制符纹的轨迹、转折、收尾……竟与密室石碑上那些古老神秘的咒文,严丝合缝,分毫不差!仿佛那符纹早己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而在他专注绘制时,那指尖传递来的触感……除了血液的温热和符纹本身的奇异力量,竟还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
就在这血脉交融、符纹成型的生死关头!
“轰——!”
一道刺目的白光在姜明昭识海中炸开!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
画面一:南疆神殿,阳光和煦。
年幼的姜明昭(约西五岁)坐在高高的神坛台阶上,膝盖擦破了皮,正委屈地扁着嘴。同样年幼、穿着南疆服饰的萧砚(小名砚儿?)蹲在她面前,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带着关切。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根小小的、闪烁着金光的金雕羽毛,用羽毛柔软的尖端,蘸着旁边石碗里盛放的某种草汁,在她擦破的膝盖上,笨拙却认真地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祈福符纹。他的指尖,带着孩童特有的微凉。
画面二:猩红雪原,寒风刺骨。
约七岁的姜明昭在深雪中奔跑,脚下被一截断木绊倒,重重摔进冰冷的雪泥里,引蝶铃脱手飞出。一个同样穿着单薄、冻得小脸发青的男孩(萧砚)从倾倒的神像后冲出来,焦急地伸手去扶她。就在他冰凉的小手抓住她胳膊的瞬间,他腕间那枚小小的碎玉镯,与她慌乱中抓回的引蝶铃,第一次在风雪中碰撞,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穿透了时光的清越脆响——“叮铃”!
现实与记忆的壁垒轰然坍塌!
“巫神……降世……”姜明昭无意识地喃喃,视线因痛苦和记忆冲击而模糊。在萧砚染血的指尖下,在她臂上那逐渐成型的镇压符纹之上,虚空中竟隐隐浮现出两个巨大、朦胧、却散发着无上威压的虚影——一尊展翅欲飞、翎羽如金的神骏金雕!一位身披星辰祭袍、面容悲悯的南疆巫神!正是密室壁画上描绘的“双生巫神”!
萧砚绘制符纹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悬停的位置,恰好是她心口上方!那里的图腾纹路因符文的压制而暂时平静,却正与他腕间那枚碎玉镯内圈刻着的共生咒文,产生着一种极其强烈的、如同心跳般的共振!光芒在镯与图腾之间流转!
“别动!”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扣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如同铁箍,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防止她因痛苦而挣扎。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心口那共振的图腾,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当年……母亲……”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就是用她自己的血……为我压制过同样的反噬……”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掠过她痛苦而迷茫的脸庞,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现在……换我来。”
姜明昭的意识因剧痛和记忆冲击而混乱,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细节——萧砚微微侧头时,后颈衣领下,一道被玄甲领口半遮掩的、狰狞扭曲的旧烫伤疤痕,此刻竟也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她腕间图腾同源的淡金色光芒!那道疤痕……仿佛正与她失控的图腾遥相呼应!
这就是他血脉中帝王诅咒的烙印?与他母亲留下的共生咒文一样,也是压制反噬的关键?
最后的符纹落下!
“嗡——!!!”
一道无形的、却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震荡波,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姜明昭体内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暴巫力,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咽喉!奔腾的岩浆瞬间凝固、冷却!疯狂蔓延、灼烧她每一寸神经的金色图腾纹路,如同退潮般极速收缩、黯淡、最终如同倦鸟归巢,乖乖地缩回了她的腕间,只留下皮肤上一道道淡金色的、如同精美脉络般的痕迹,微微发着温润的光。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身体软软地靠在萧砚怀中,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咳……”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萧砚的身体猛地一晃,扣在她腰间的手瞬间脱力!他踉跄着向后猛退半步,高大的身躯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强稳住!他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铮”地一声插入地面石板缝隙,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月光清冷地洒落,照亮了他那只刚刚用来绘制符纹的手掌——深长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竟泛着一层诡异的、如同融金般的淡金色光泽!那是他体内霸道的帝王血脉,与南疆巫蛊之力强行共鸣、相互侵蚀后留下的奇异痕迹!
死寂在暮色笼罩的回廊中弥漫,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交织。
姜明昭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过自己小臂上那由他鲜血绘制、此刻己如同天生纹路般烙印在皮肤上的淡金色符纹。那纹路的走向、转折、收束……她无比熟悉——是“共生”二字的古老变体!是他用血脉刻下的守护誓言!
“为什么……”她的声音虚弱而沙哑,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倚着廊柱、脸色苍白却依旧挺首脊背的男人,“你明明……可以看着我失控……看着我被巫力彻底吞噬……”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这样,你就能彻底掌控……这份双生契约的力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