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纸箱里的数学题

梅雨季的潮气像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角落。林深的出租屋位于老旧居民楼的底层，墙皮在潮湿的侵蚀下如同腐烂的树皮，大片剥落，露出斑驳的水泥底色。32岁的他蜷缩在发霉的地板上，膝盖硌着瓷砖凸起的裂缝，那裂缝里甚至长出了几簇灰绿色的霉斑。母亲寄来的旧纸箱边角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箱体表面爬满细密的孔洞，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啃噬过。

他掀开箱盖时，腐木特有的酸涩混着樟脑丸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咙，呛得他连连咳嗽，眼眶都泛起了泪花。箱内的物品仿佛封存着另一个时空的记忆，随着箱盖开启，一股陈旧而压抑的氛围弥漫开来。泛黄的课本边角卷起，褪色的奖状边缘残破，每一件物品都带着岁月沉重的痕迹。

就在他随意翻检时，纸箱底层压着的数学试卷草稿纸像枯叶一般滑落。泛黄的纸面上布满了褶皱，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记录着时光的流逝。一道立体几何题歪歪斜斜地占据了草稿纸的右上角，辅助线画得歪歪扭扭，像是颤抖的手留下的痕迹，充满了挣扎与困惑。铅笔批注“小棠：这题好难”字迹边缘毛糙，当年苏棠用钝铅笔反复描摹的痕迹清晰可见，仿佛能看到她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思考的模样。

十年前的画面如蒙太奇般出现在林深的脑海中。高三（7）班的教室永远笼罩在闷热与昏暗中，老旧的铁皮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每一次旋转都发出痛苦的呻吟，搅动着悬浮的粉笔灰，在昏暗的光线中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束。转学生苏棠总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浅蓝色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血管纹路，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她解题时指尖总沾着橡皮屑，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的声音，比窗外无休止的蝉鸣更让人心安。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一刻的宁静与美好，成了林深记忆中最珍贵的画面。

林深的拇指无意识着草稿纸边缘的咖啡渍，褐色痕迹呈不规则的锯齿状，与记忆中他打翻的那杯拿铁泼洒出的轨迹分毫不差。那天下午，他捧着星巴克纸杯走向座位，帆布鞋却踩到了不知谁掉落的橡皮，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如同命运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泼洒在苏棠正在演算的草稿纸上。“没关系，正好提神。”苏棠抬头时，发梢沾着细小的粉笔灰，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窗外摇曳的香樟叶，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那一刻，林深感觉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他突然注意到草稿纸背面有道极浅的压痕，像是用尖锐物反复刻画过。翻过来对着灯光细看，模糊的线条勾勒出类似坐标的图案，纵横交错，充满神秘感。某个交叉点上还残留着暗红斑点，像干涸的血迹，诡异而惊悚。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林深猛地将草稿纸扔开，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纸张轻飘飘落在茶几上，却在边缘处露出半截泛黄的便签——那上面用红笔写着“实验数据第37组”，字迹工整而冰冷，与草稿纸上苏棠的批注截然不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