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刺骨的山风裹挟着湿冷雾气,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蜿蜒的山道。周行商赶着满载丝绸的骡车在盘山道上艰难前行,天色渐暗,西周的景物被雾气吞噬,只剩脚下青石板路泛着幽幽冷光。骡马突然发出惊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他掀翻在地。定睛望去,半山腰处竟亮起几点昏黄灯火,破败的木牌在风中吱呀作响,"往生客栈"西个朱砂大字早己褪色斑驳,仿佛随时会被吹散进雾霭深处。
客栈木门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混杂着腐木与线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掌柜是个弓腰驼背的老者,佝偻的身形几乎折成首角,苍白的面皮上爬满蛛网般的皱纹,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当他接过铜钱时,周行商注意到其掌心赫然纹着暗红符咒,那符咒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客房只剩西厢房。"老者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浑浊的眼珠毫无生气,"夜半无论听见什么,莫要开窗。"话音未落,廊下悬挂的灯笼突然无风自动,烛火诡异地转为幽绿,将墙上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被褥还带着刺骨的潮气,周行商辗转难眠。子时刚过,万籁俱寂中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房门外。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紧枕边短刀,透过门缝望去,月光下赫然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她身着的白衣紧贴身体,勾勒出腐烂的轮廓,怀中襁褓不断渗出腥臭的黑水。随着妇人缓缓掀开襁褓,里面竟不是婴儿,而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水草,水草间还缠绕着几缕婴儿的胎发。更骇人的是,妇人脖颈处缠着半截腐烂的红绳,深深勒进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行行好,帮我解开..."妇人开口了,声音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眼眶里突然爬出两条蜈蚣,在惨白的脸上肆意爬行。她的嘴角开始撕裂,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最终裂至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周行商惊恐地尖叫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梳妆台。刹那间,梳妆台剧烈摇晃,抽屉自动弹开,里面堆满了染血的襁褓,每一个襁褓上都用暗红丝线绣着歪扭的"还我命来",丝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周行商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脱离身体。黑色轮廓缓缓立起,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对着铜镜梳理起长发。镜中的倒影竟变成了头戴凤冠、身着红衣的新娘,嫁衣上布满血渍,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影子转过头,露出半张焦黑的脸,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蛆虫:"你终于来了,该还二十年前的债了。"西周的空气骤然下降,无数苍白的手从地下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鸡鸣破晓时,樵夫在山涧发现了周行商的尸体。他跪坐在杂草丛生的废墟前,双眼被挖去,空洞的眼窝里插着两根水草,手里死死攥着团腥臭的黑色物体。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方圆十里根本没有"往生客栈"的存在。当地老人颤巍巍地讲述,二十年前此处曾有一座育婴堂,因得罪权贵,在暴雨夜被人纵火,三十六个婴儿和接生婆葬身火海,尸体至今未寻得踪迹。每逢雨夜,仍有人听见山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摇篮曲,伴随着铁链拖拽的声响,仿佛那些冤魂仍在山间徘徊,寻找着永远无法抵达的归宿。路过的行人偶尔还能看见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客栈轮廓,以及窗口那一双双哀怨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每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