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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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荆屿
主角:
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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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空宅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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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像颗饱满的果子,却被乱世啃得只剩核。​ 怀里的布偶总也缝不好,蓝布补丁歪歪扭扭,针脚里嵌着血和泥。有人用金牙给她舔过伤口,把碎布片凑成孩子的模样,可后来那金牙落进铁轨的缝隙,布偶的耳朵被枪子打穿,露出的棉絮混着没来得及说的 "疼"。​ 她数过布偶肚子里的秘密:三撮胎发,半截铅笔头,还有块烧红的银镯碎片。那些没能长大的呼吸,都被她缝进布里,夜里贴着心口,能听见细碎的 "娘"。​ 破庙里的火总在烧,把最后一声哭喊烤得发焦。她抱着沾血的布片在废墟上游荡,鞋跟磨穿了也不停,布偶的线头缠住她的脚,像无数只小手在拽。​ 风掀起她的破褂子,露出胸口结着的黑痂。谁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只看见她对着铁轨笑,对着火堆哭,对着空气喊一个名字。布偶的蓝布补丁被扯成丝,飘在风里,像根断了的脐带,一头拴着她,一头拴着所有没活成的时光。​ 后来有人说,荒地里长出丛野荔枝,红得像血,剥开核,里面嵌着片碎布,还在轻轻动,像在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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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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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像颗饱满的果子,却被乱世啃得只剩核。​ 怀里的布偶总也缝不好,蓝布补丁歪歪扭扭,针脚里嵌着血和泥。有人用金牙给她舔过伤口,把碎布片凑成孩子的模样,可后来那金牙落进铁轨的缝隙,布偶的耳朵被枪子打穿,露出的棉絮混着没来得及说的 "疼"。​ 她数过布偶肚子里的秘密:三撮胎发,半截铅笔头,还有块烧红的银镯碎片。那些没能长大的呼吸,都被她缝进布里,夜里贴着心口,能听见细碎的 "娘"。​ 破庙里的火总在烧,把最后一声哭喊烤得发焦。她抱着沾血的布片在废墟上游荡,鞋跟磨穿了也不停,布偶的线头缠住她的脚,像无数只小手在拽。​ 风掀起她的破褂子,露出胸口结着的黑痂。谁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只看见她对着铁轨笑,对着火堆哭,对着空气喊一个名字。布偶的蓝布补丁被扯成丝,飘在风里,像根断了的脐带,一头拴着她,一头拴着所有没活成的时光。​ 后来有人说,荒地里长出丛野荔枝,红得像血,剥开核,里面嵌着片碎布,还在轻轻动,像在喊娘。 ...

第1章 荔枝

光绪十七年的雨,下得没有章法。

起初是细密的斜织,像老天爷撒下的银线,缠在北江两岸的芦苇荡里,缠在花田村的茅屋顶上。可到了三月,天像是被捅破了个窟窿,雨点子骤然变成瓢泼的模样,砸在瓦上噼啪作响,抽得田埂裂了缝,抽得河水流了疯。北江翻了身,浊浪裹着断木、死畜和说不清的秽物,漫过堤岸时,花田村的土坯房像被水泡软的馒头,一个个塌下去,只剩屋顶的茅草在黄汤里打着旋。

荔枝就是这时候落生的。

她娘趴在块门板上,肚子里的坠痛比洪水更凶。门板在浪里晃得厉害,娘的指甲抠进朽木的裂缝,指缝里渗着血,混着泥水往下淌。接生的稳婆赤着脚,裤腿卷到大腿根,腿肚子上沾着青苔和碎草。浪头涌过来时,稳婆就得弓着腰死死按住门板,浪头退下去,就赶紧腾出一只手,往产妇嘴里塞块什么 —— 这天她捞到半串荔枝,暗红的皮在水里泡得发胀,裂了道口子,甜腥的浆汁混在泥水里漾开,像谁把血揉碎了撒在里头。

“咽下去。” 稳婆的声音混着雨声,粗粝得像磨过的砂,“沾了果香,好养活。”

娘咬着荔枝,果肉烂在嘴里,甜得发腻,腥得呛人。阵痛最凶的时候,她看见那半串荔枝在浪里浮浮沉沉,忽然就松了劲。一声微弱的啼哭钻出来,像被水泡过的棉线,细得随时会断。稳婆把红肉似的婴孩裹进娘的蓝布褂子,拍了拍门板:“是个丫头,就叫荔枝吧。”

那时候,村口的老荔枝树还活着。

树身粗得要两个汉子合抱,皮皴裂得像老祖宗的手掌,枝桠往天上伸,能接住花田村最亮的日头。夏至一到,半树胭脂红坠在羽状复叶间,风一吹就晃,像谁把胭脂盒打翻了,碎红洒了满枝。树下常聚着纳凉的老人,阿桂婆的蒲扇摇得慢悠悠,没牙的嘴漏着风讲古,说这树是前清初年栽的,见过太平军过境,见过光绪爷登基,树干里藏着花田村的魂。

光绪二十年,甲午中日海战爆发,那时候的满清刚刚搞了洋务运动,满清北洋水师海军实力世界第八,但是缺乏现代化军事训练,最终导致战争惨败,那年荔枝三岁,荔枝爹看了看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为了一家人的未来,爹要走,下定了决心。

走的前一夜,爹蹲在灶门前,火光在他脸上跳。他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颧骨上的疤 —— 那是前年修堤时被石头砸的,像条没长好的蚯蚓。“南洋那边,听说能挣着银元。” 他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舌舔着湿柴,冒出呛人的烟,“等我回来,就给你娘扯块新布,给你买糖吃。”

荔枝趴在爹的膝头,手里攥着他磨得发亮的铜烟锅。爹的手掌糙得像砂纸,蹭过她胎发没褪尽的头顶,痒得她缩脖子。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块靛蓝色的土布,边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这是你娘刚嫁过来时绣的,” 爹把布塞进她襁褓,“想爹了,就摸一摸。”

第二天鸡还没叫,爹就挑着空担子出了村。荔枝扒着门框看,他的背影在晨雾里缩成个黑点,担子两头的空筐晃啊晃,最后被村口的荔枝树挡住。娘站在她身后,蓝布头巾掉下来,露出的头发上沾着草屑,手把着门框,指节白得像泡过的萝卜。

那之后,爹了无音讯,荔枝的日子就泡在苦水里。

家里只剩半亩薄田,被洪水冲得净是石头,种不出多少粮食。娘靠缝补过活,白天去镇上的杂货铺揽活,夜里就在油灯下飞针走线。荔枝记得娘的手,指关节肿得像枣核,指甲缝里总嵌着线头,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密实,像要把黑夜里的冷都缝进布里。

有时月光从破窗棂钻进来,照在娘冻裂的指头上,裂口像张小嘴,往外渗着血珠。娘就把手指往嘴里含,舌尖舔过伤口时,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布。有时暴雨擂着屋顶,漏下来的水在地上积成小坑,娘就抱着荔枝缩在墙角,用身子挡住漏雨的地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茅草。

荔枝六岁就学会了蹲菜市场

天不亮就跟着娘往镇上赶,娘去杂货铺交活,她就蹲在肉摊旁边的角落,等挑夫散了,捡人家扔的菜叶子。叶柄上沾着湿泥,有的还带着虫眼,她却宝贝得很,揣在蓝布兜里,手心焐得发热。卖豆腐的王婶心善,常趁人不注意,塞给她半块热豆腐。豆腐冒着白气,豆香混着烟火气往鼻子里钻,暖得她鼻子发酸,眼泪掉在豆腐上,砸出小小的坑。

七岁那年,她踩着板凳帮娘拉风箱

灶膛里的火星蹦出来,落在手背上,烫出个浅褐的疤。她没哭,只是咬着嘴唇往灶里添柴,看火苗舔着锅底,把娘手里的粗布衫蒸出白汽。同岁的阿明总来串门,裤脚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偷摘的野果,塞给她时,野果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我娘说,吃了能长高。” 阿明的豁牙漏着风,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像个小老头。

日子真正断了念想,是光绪二十七年的蝗灾。那年荔枝十岁。

先是天边滚来黄云,低低的,沉甸甸的,带着股说不清的腥气。近了才看清,哪里是什么云,是数不清的飞蝗,翅膀扇动的声儿,像无数把钝刀子在割耳朵。它们落在哪儿啃哪儿,田地里的禾苗瞬间成了光杆,晒谷场上的麦垛啃得只剩秸秆,连墙上的石灰都被啃去一层,露出里面的黄土。

村口的老荔枝树,几天就成了光杆。

原本丰茂的枝叶被啃得干干净净,枝桠光秃秃地戳在天上,像老人枯瘦的手指头,指着灰蒙蒙的天。荔枝蹲在树下哭,摸着树干上的皴裂,像摸着娘手上的裂口。阿桂婆拄着拐杖来,颤巍巍地递过一小捧炒豆子,豆子上还沾着焦黑的皮。“给娃留着,” 阿桂婆的手抖得厉害,“饿坏了身子骨,将来咋长个子。”

那天夜里,娘在油灯下裁布。

线轴转得吱呀响,新衣裳的针脚歪歪扭扭,像爬满了受伤的蜈蚣。“明天去镇上张大户家,” 娘的声音跟砂纸磨木头似的,“他家缺个看傻儿子的,管饭。” 荔枝不懂啥叫 “看”,只看见娘眼角的泪落在布上,晕出一小片深色,像那年洪水里泡胀的荔枝。

她攥着爹留下的那块靛蓝土布,跟着娘走在带车辙的土路上。露水打湿了草鞋,泥点溅在裤脚,结成硬块。过村口那棵枯死的荔枝树时,娘忽然停下来,伸手往树洞里摸,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边缘都发了霉。“你爹走前烤的,” 娘把麦饼塞进她兜里,粗布衣裳下,饼子硌着小腹,“想家了,就闻闻。”

阿桂婆站在自家门口,拐杖往地上戳出点点响。她的头发全白了,像堆雪落在头上,眼睛却亮得很,望着荔枝,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句话:“娃啊,到那边好好的,有空…… 回来看看。”

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像谁在哭。荔枝回头望了眼,花田村的茅草屋顶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老荔枝树的枯枝在风里晃,像在跟她摆手。她摸了摸兜里的麦饼,硬邦邦的,带着股陈霉味,忽然就想起爹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雾,也是这样的风,只是那时的风里,还有荔枝花的甜香。

可她后来才知道,往后多少年,她再也没闻见过那样的香。那些藏在枕下、塞进墙缝的念想,到头来都成了骨头缝里长的刺。每个被噩梦啃醒的后半夜,刺尖就会戳破喉咙,想喊喊不出,想咽咽不下,只能让那股青涩的疼,顺着血管淌遍全身,淌成一条没有尽头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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