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胸前的火焰纹在中元节前三天开始准时灼痛。每天子时，那三簇火苗状的纹路会亮起七秒，同时城隍庙遗址的老槐树就落下一片叶子。今早他去看了，那些叶子在泥土上排成了客栈的"栈"字。
"《茶异录》第七卷。"苏阳把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拍在餐桌上，惊起几只茶垢色的飞虫，"民国二十二年印的，藏在学校图书馆的《机械原理》封皮里。"
书页间夹着张霉变的茶券，上面印着"血茶会特供"字样。周野翻到折角的那页，看到段用朱砂批注的文字：
【童男女各七人，取指尖血浇灌老茶树，可制还魂茶。饮者见鬼，烹者长生】
苏婉儿泡的茉莉花茶突然沸腾。茶叶在杯底组成坤卦图案，她皱眉倒掉，重新泡了一杯："城西开了家新茶馆。"
"不是新开的。"苏阳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传单，纸质粗糙得像冥币，上面用红墨印着"老茶馆重张志庆"，地址正是当初红雨衣出现的那个废弃茶厂。
周野的火焰纹毫无预兆地灼痛起来。这次痛感持续了十西秒，是平时的两倍。几乎同时，院里的梨树剧烈摇晃，掉下一地青果。小电的车灯自动亮起，照出每个果子上的牙印——分明是人类齿痕。
"我去看看那家茶馆。"周野抓起外套。火焰纹的余痛让他动作有些僵硬，锁骨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苏婉儿把茶壶重重放在桌上："我和你一起。"茶壶嘴喷出的蒸汽在空中凝成"危险"二字，但很快被穿堂风吹散。
老茶馆的门脸比想象中低调。青砖灰瓦的仿古建筑，门口挂着"一品香"的旧匾，檐下两盏红灯笼在白天也亮着暗光。最奇怪的是，所有进出顾客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连脚步声都被厚地毯吸收。
周野刚踏上门槛，胸前的火焰纹就烧了起来。这次痛得他眼前发黑，三簇火苗的纹路透过衬衫隐约可见。柜台后的服务生抬头微笑——是个穿青色旗袍的姑娘，戴着齐肘的红色手套。
"两位吗？"她声音像被茶水泡过，带着股涩味，"今日特供还魂茶，第二杯半价。"
苏婉儿盯着那些红手套。料子细腻得像人皮，指关节处还有淡淡的纹路。她刚要拒绝，周野却己经跟着引座员往里走——火焰纹的灼痛让他视线模糊，只能看见引座员后颈上若隐若现的吸管状胎记。
茶室里光线昏黄。每张桌子都摆着个迷你炭炉，上面煨着拳头大的小茶壶。他们邻座的客人正把鼻子凑到壶嘴处，深深吸气，然后露出恍惚的笑容。那人呼出的气息带着珍珠色的雾，在空中凝成个小小的人形，又被他吸回去。
"您的茶。"红手套服务生放下两个更小的壶，"请用呼吸法品鉴。"
周野掀开壶盖。里面没有茶叶，只有半壶暗红色液体，表面浮着颗眼珠大小的珍珠。苏婉儿的茶壶里则是七根茶叶梗，竖立在水中像微型墓碑。
火焰纹突然爆发式灼痛。周野打翻了茶壶，液体洒在桌布上，立刻腐蚀出个边缘整齐的圆洞。透过洞眼，他看到地板下另有一层空间——七个穿红雨衣的人正围坐喝茶，每人面前都摆着个还在跳动的心脏。
苏婉儿猛地站起来。她心口的茶壶纹身透出微光，周围几桌的茶壶同时炸裂。顾客们如梦初醒地眨着眼，有个老头甚至惊恐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我怎么会在这？我家住城东..."
红手套服务生们迅速围过来。周野这才发现他们的手套在腕部都有道接缝，像是能把整只手随时取下来。为首的男子摘下手套——掌心赫然长着张樱桃小嘴。
"破坏茶会，"那张嘴开合着，声音却是从男子肚脐眼传出来的，"需以魂补。"
苏婉儿抄起炭炉砸过去。燃烧的炭块在空中变成七只火乌鸦，尖叫着啄向服务生们的眼睛。周野趁机拽着她往外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摘手套"声。
茶馆大门自动闭合。周野用肩膀撞门的瞬间，胸前火焰纹亮如烙铁，在木门上烧出个完整的人形缺口。他们挤过缺口时，感觉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抓扯衣服。
街道对面，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油纸伞的边角从巷口露出来，伞沿的青铜铃铛轻响三声。那些追出茶馆的服务生突然僵住，红手套全部自动脱落，像活物般爬回店内。最年长的服务生对着红伞方向深深鞠躬，额头渗出珍珠色的汗珠。
"阴间客栈..."他的肚脐眼发出叹息，"三日后..."
红伞消失在巷子深处。周野胸前的灼痛平息了，但火焰纹变成了暗红色，像是能量耗尽。苏婉儿心口的茶壶纹身则多了道新裂纹，正往外渗出无色无味的液体，落地变成微型珍珠。
他们回到院子时，苏阳正在梨树下挖东西。少年满手是泥，捧出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里面装着七张泛黄的茶券，每张上都用血写着名字。
"我在找这个。"苏阳抹了把脸，留下几道泥印，"预知梦说它们能..."
盒底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茶券上的血字漂浮起来，在空中组成名单。周野认出一个名字——正是红伞女子在茶馆账本上留下的"癸卯年"三字中的那个"癸"字。
小电的车灯突然亮起。仪表盘显示着新消息：【记忆恢复62%：七茶券对应七心脏】。电动车自己转向城隍庙方向，电池盖不停开合，像在催促什么。
苏婉儿按住心口裂纹："中元节前夜..."她的话被突然沸腾的茶水打断。这次茶叶组成的不再是卦象，而是个清晰的客栈轮廓，门楣灯笼上写着"陰"字。
周野胸前的火焰纹微微发热，不再疼痛，而是像被温水浸着。他恍惚看见红伞女子站在客栈柜台后，正在一本泛黄的账册上勾画什么。当她抬头时，周野分明听见她说：
"利息翻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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