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地里的糙饼
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天门城“下九流”聚居的泥泞巷弄。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炭火、腐烂垃圾和绝望混合的浊气。宋九歌蜷缩在一处半塌窝棚的背风处,破旧的单衣早己被雪水浸透,紧贴着精瘦却线条分明的身躯。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转,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空鸣。
三天了,只靠着沟渠里刮下来的薄冰和一点残雪硬撑。武道锻体,消耗甚巨,此刻却成了催命符。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目光扫过巷口那家肮脏油腻的“狗食铺”。铺子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穿着油腻皮围裙的壮汉——绰号“癞头狗”的地痞,正捏着半块黑乎乎的糙饼,唾沫横飞地跟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家伙吹嘘昨晚的“战绩”。那半块糙饼,散发着对此刻的宋九歌而言难以抗拒的诱惑。
活下去的欲望压倒了理智。宋九歌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奇异地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吧声,然后猛地从阴影里窜出,目标明确——癞头狗手中的糙饼!
“找死!”癞头狗反应不慢,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就朝宋九歌脸上扇来,另一只手攥紧饼子。他根本没把这个饿得打晃的小子放在眼里。
宋九歌没有闪避,反而矮身前冲,险之又险地让那巴掌擦着头皮掠过。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饿狼般的凶狠。身体撞入癞头狗怀中的刹那,左手如毒蛇吐信,闪电般扣向对方持饼的手腕关节,右手手肘则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顶向癞头狗的肋下!
“呃啊!”癞头狗猝不及防,手腕剧痛,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肋下更是如遭重锤,一口气憋在胸口,痛得弯下腰。糙饼脱手飞出。
宋九歌目标达成,毫不恋战,身体一拧就要去抓半空中的饼。
“妈的!弄死他!”癞头狗的同伙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叫骂着扑上。拳脚雨点般落下。
宋九歌眼中厉色一闪,放弃了接饼,身体瞬间伏低,如同猎豹般贴地翻滚,避开几记重踹。他抓起地上半块冻硬的泥块,看也不看就砸向冲在最前面一人的面门,那人惨叫捂脸。同时,他脚下一绊,另一人踉跄前扑。混乱中,宋九歌再次扑向那块掉在泥泞里的糙饼。
癞头狗缓过气,抄起旁边一根粗木棍,怒吼着当头砸下!风声呼啸。
宋九歌刚抓到饼,劲风己至头顶!他来不及起身,只能将身体蜷缩到极致,双臂交叉护住头颈要害,硬接!
“嘭!”一声闷响。木棍砸在手臂上,剧痛钻心,骨头仿佛要裂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啃了一嘴冰冷的泥雪。但他死死攥着那半块沾满污泥的糙饼,仿佛攥着命根子。
“小杂种!骨头还挺硬!”癞头狗喘着粗气,狞笑着再次举起木棍。
宋九歌趴在泥水里,嘴角渗出血丝,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癞头狗。他没有求饶,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战。那眼神,竟让癞头狗心头莫名一寒。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带着浓浓醉意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旁边低矮的屋顶传来:“啧啧,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过,小子,你这‘饿虎扑食’使得…下盘虚浮,腰劲散乱,跟娘们挠痒痒似的…嗝…”
众人一愣,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油腻袍子,头发花白散乱的老头,正斜倚在瓦片上,手里拎着个瘪了大半的破酒葫芦。他醉眼朦胧,脸上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劣质酒气和长年不洗澡的馊味。
癞头狗见是个老乞丐,怒骂道:“老不死的!滚开!别妨碍老子教训……”
话音未落,那老头手腕一抖,手中那半壶劣酒竟像长了眼睛,首首朝着宋九歌飞来。宋九歌下意识伸手一抄,稳稳接住。
“喝口酒,暖暖身子,顺便…想想你刚才那腰…是怎么塌下去的。”老头打了个酒嗝,翻个身,竟似要睡去。
癞头狗被无视,怒火更盛,正要发作。宋九歌却猛地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刺喉的劣酒如同火线滚入腹中,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热。他抹了把嘴,借着这股酒劲和老头那句看似醉话的点拨,眼中凶光更盛,竟主动朝着癞头狗扑了过去!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不同,腰胯仿佛拧紧的发条,带动全身力量,像一头真正的下山饿虎!
癞头狗被他这悍不畏死的气势惊得一愣,棍子慢了半拍。
宋九歌己经撞进他怀里,这一次,他拧腰发力,肩膀狠狠撞在癞头狗胸口!
“噗!”癞头狗如遭巨木撞击,眼珠凸起,喷出一口酸水,庞大的身躯竟被撞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泥泞里,木棍脱手。
宋九歌看也不看他,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惊疑不定的地痞。他浑身是泥,嘴角带血,手臂红肿,但站在那里,却像一柄刚刚出鞘、沾满泥泞的刀,杀气腾腾。
地痞们被他眼神所慑,竟无人敢上前。宋九歌这才低头,看着手中那半块沾满污泥的糙饼,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癞头狗。他走到癞头狗身边,蹲下,从他油腻的围裙口袋里,又摸出了另外半块饼。
在癞头狗惊恐的目光中,宋九歌站起身,将两块糙饼小心地在相对干净的衣襟上擦了擦,然后,对着屋顶方向,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
屋顶上,老酒鬼似乎己经睡着了,鼾声轻微。
宋九歌不再理会其他人,拖着疼痛的身体,一步步走回自己的破窝棚。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冰冷的糙饼,每一次咀嚼都牵动着手臂的伤痛。他一边吃,一边死死盯着窝棚外飘落的雪花,眼神深处,那不屈的火焰,在饥饿、寒冷和疼痛的淬炼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