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员外怀揣折扇,回到府中。
一进门,便对迎上来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夫人、少爷和小姐都请到书房,就说我得了一件稀罕物,让他们一同品鉴。”
管家见老爷面带喜色,不敢怠慢,连忙去传话。
不多时,苏夫人款款而来。
身后,跟着一双儿女。
“老爷,您这是得了什么宝贝,这么高兴?”苏夫人含笑问道。
苏员外笑而不答,只是展开手中折扇,递到众人面前。
苏明远远远瞥了一眼,撇嘴道:“爹,这不就是一把破折扇吗?街边二十文一把的东西,有什么稀罕?就这玩意儿也值得专门叫我们来瞧?”
苏家少爷苏明远,年方十五,性子骄纵,向来瞧不上市井之物。
苏员外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什么破玩意,而是老夫二两银子买回来的珍宝。”
“什么?二两银子!”
苏明远大吃一惊。
“爹,您疯了?”
“二十文一把的破扇子,您花二两银子?”
苏员外眉头一皱,尚未开口,苏夫人己冷声呵斥:“放肆!明远,你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连最基本的鉴赏之力都没有,还敢妄加评论?”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扇上梅花枝干如铁,花瓣却娇柔似雪,墨色浓淡相宜,绝非寻常画师手笔。”
“你爹的二两银子,花的物超所值!”
苏员外捋须微笑:“夫人果然慧眼。”
苏明远不服气道:“这扇子再好,不也是个普通折扇?哪里能值二两银子!”
苏员外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那你可知,此扇若出自名家之手,价值几何?”
苏明远一时语塞,悻悻低头。
此时,苏员外的女儿轻声念道:
“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苏烟雨声如清泉,眸中泛起异彩。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虚描着扇面上的诗句,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激动。
她抬头看向父亲,眼中带着期盼:“爹,这诗……女儿极喜欢,能否让女儿临摹一份?”
苏员微笑道:“自然可以,难得见你如此上心,此扇尽管拿去便是。”
苏烟雨脸颊微红,低声道:“谢谢爹爹。”
苏夫人沉吟片刻,忽而抬眼:“老爷,这扇子从何而来?莫非是哪位名家的新作?”
苏员外摇头:“非也,此乃一位市井小贩所作。”
“什么?”苏夫人讶然:“市井之中,竟有如此人物?”
她心思一转,低声道:“老爷可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此人既有如此才情,何不请来府中一叙?烟雨这孩子性子清高,难得对诗文如此动心,日后或可……撮合他与烟雨。”
苏员外一拍脑袋,懊悔道:“哎呀,当时只顾着高兴,反倒把这事给忘了。”
管家站在一旁,默默观察众人反应。
待众人散去后,他凑近苏员外:“老爷,可要派人去查查那卖扇之人的底细?”
苏员外略一沉吟,摇头道:“不必。此人既有真才实学,又肯在市井谋生,必是落魄文人。若贸然调查,反而显得我们势利。”
“这样,明亲自前往城南茶楼,邀他参加三日后的‘苏府诗会’。若他真有才学,必能在诗会一鸣惊人。”
管家躬身称是,心中却暗想:“看来,这位卖扇的林公子,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另一边,林风离开茶楼,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缓步前行。
在转过几处低矮的屋檐之后,前方终于现出那间熟悉的破旧小屋。
茅草稀疏的屋顶,发黑的木门,还有门前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可今日,门前却多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淡青色襦裙,发髻简单挽起,仅用一支木簪固定。
“柳……柳姑娘?”
林风脱口而出,记忆也随之浮现。
柳婉儿,城西柳记布庄的女儿,与他自幼定下婚约。
柳婉儿抿了抿嘴唇:“林……林大哥,我有话与你说……”
林风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按照记忆,这位未婚妻己有半年未曾登门,今日突然造访,必非寻常。
“请进。”
林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屋内比外面更加简陋,除了一张木床、一个旧柜子和角落里堆放的制扇工具外,几乎别无他物。
林风有些窘迫地擦了擦唯一的一把椅子:“柳姑娘请坐。”
柳婉儿没有坐下,她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过这贫寒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大哥,”她深吸一口气,“我今日来,是想谈……谈退婚的事。”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事情真正来临时,还是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林风沉默片刻,苦笑道:“是因为我欠下的债?”
柳婉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全是……家父说,你如今负债累累,连栖身之所都朝不保夕,实在……不是良配。”
林风感觉胸口一阵发闷。
在原主记忆中,柳婉儿虽不算倾国倾城,但温婉可人,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是近两年林家败落,柳家也渐渐疏远。
“我明白了,令尊考虑得周全。”
柳婉儿突然抬头,眼中闪着水光:“家父说了,只要你同意退婚,这十两银子,便是赔礼,足够你还债了。”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绣花钱袋,双手捧着递向林风。
林风愣住了。
十两银子,正是他现在急需的数目。
有了这笔钱,他立刻就能摆脱子钱家的威胁,重新开始。
他目光在钱袋和柳婉儿之间来回游移。
少女的手指纤细白皙,却有些粗糙,显然经常是做女红的缘故。
“这钱……是你自己的吧?”
林风叹了口气,“令尊素来待我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不来向我讨债己是万幸,又岂会平白赠银于我。”
柳婉儿眼神闪烁:“我……我攒了一些,又向姨娘借了些……”
林风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筹集十两银子谈何容易?这恐怕是她全部的私房钱,甚至可能是——嫁妆!
“为什么?”
“既然要退婚,为何还选择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