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水顺着邓氏宗祠的琉璃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颜书鸿站在天井中央,白西装的袖口沾了水渍,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他抬头望着戏台上褪色的"神功戏"横幅,红绸被岁月洗得发白,边角处还留着去年祭祖时的炮竹碎屑。
"后生仔,祠堂不是给你玩西洋把戏的地方。"
邓伯的声音从太师椅方向传来,混着核桃摩擦的沙沙声。老人穿着对襟唐装,脚上是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与颜书鸿锃亮的意大利皮鞋形成鲜明对比。祠堂里的电灯泡忽明忽暗,在邓伯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颜书鸿从琴袋里取出萨克斯,铜管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邓伯,我想把《帝女花》改编成交响乐。"他说着从内袋掏出一盒南洋双喜,恭敬地递过去,"加段萨克斯独奏。"
邓伯没接烟,核桃转得更快了。"任白流派的经典,你也敢动?"
"不敢。"颜书鸿收起香烟,指尖无意识地着萨克斯的按键,"只是觉得,落花满天蔽月光这句,如果用降E调萨克斯来表现..."
他突然噤声。祠堂侧门的阴影里,站着个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姑娘,耳后别着朵半凋的白兰花。她怀里抱着椰胡,眼神像浸了雨水的月光。
二
三天前的屯门市集,颜书鸿在陈皮摊前驻足。老式收音机里正放着任剑辉的《香夭》,沙哑的电波声让唱词时断时续。卖陈皮的老妪用报纸包着果脯,突然说了句:"后生仔听粤曲?"
"觉得有意思。"他多放了张十元港币在摊上。
老妪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西北:"明日邓氏祭祖,祠堂有神功戏。"她顿了顿,"现在肯听戏的后生不多了,都是去看什么...的士高。"
此刻戏台上,花旦的水袖甩出个圆弧。颜书鸿站在最后一排,看见那个布衫姑娘坐在前排长凳上,随着锣鼓点轻轻打着拍子。她脖颈的弧度像极了上海咖啡馆里那尊白瓷观音,让他想起系统里尚未解锁的《似是故人来》——触发条件是"让一位唱粤曲的女人心动"。
散戏时下起小雨,颜书鸿在祠堂偏厅拦住姑娘:"请问..."
"我叫阿萍。"她说话时带着新界围村特有的尾音,"你是香港来的音乐老师?"
"算是吧。"他看见阿萍虎口处的茧,是常年按弦留下的印记,"想请教《胡不归》的拖腔处理。"
阿萍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亮的灯笼。
三
深夜的围村静得能听见露水凝结的声音。颜书鸿借宿的偏屋里,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糊满旧报纸的墙上。他正在改写工尺谱,忽然听见窗棂轻响。
阿萍站在月光里,怀里抱着那把椰胡。"睡不着?"她的布鞋踩在泥地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颜书鸿推开雕花木窗。夜风送来白兰花的香气,混着祠堂里残留的线香味道。"在想《紫钗记》的改编。"
阿萍的手指抚过椰胡的蟒皮:"我阿爷说,西洋乐器的气声太浮,配不上粤曲的骨。"她突然抬头,"但你那支萨克斯...不一样。"
像是回应这句话,放在桌上的萨克斯突然发出一声低鸣。阿萍惊得后退半步,颜书鸿急忙按住乐器——又是系统在作祟。
"试试?"他递过萨克斯。
阿萍摇头,却从袖中取出支竹笛:"《妆台秋思》,会吗?"
笛声起时,祠堂檐下的风铃无风自动。颜书鸿的萨克斯自然而然地跟上旋律,铜管乐特有的金属质感与竹笛的清越竟出奇地和谐。演奏到高潮处,阿萍突然转调,吹出段从未听过的旋律。
"这是..."
"我改编的《禅院钟声》。"阿萍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小片阴影,"下个月青山禅院雅集,要不要来?"
系统界面在颜书鸿眼前闪烁:【解锁进度50%】。他看见阿萍耳后的白兰花快要掉落,下意识伸手去接。
西
祭祖正日,暴雨冲垮了进村的土路。戏班被困在元朗,邓伯的脸色比天色还阴沉。
"让我试试。"颜书鸿搬出连夜改写的乐谱。阿萍带着十几个学生,将八仙桌拼成临时舞台。老人们坐在太师椅上抽水烟,眼神里满是怀疑。
电子琴接通那刻,祠堂的电灯突然大亮。前奏响起时,几个打瞌睡的老人猛地抬头——这是他们熟悉的《帝女花》,却多了西洋乐器的层次。当萨克斯独奏响起时,连邓伯都放下了盘着的核桃。
阿萍穿着借来的戏服登场,唱腔却带着现代转音。唱到"倚殿阴森奇树双"时,她突然看向颜书鸿,眼神让他想起系统里那句"让唱粤曲的女人心动"。
曲终时,祠堂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下的声音。突然有个穿开裆裤的细路仔鼓掌,接着是零零落落的掌声,最后连邓伯都拍了拍膝盖。
"后生可畏。"老人从太师椅下摸出个陶坛,"尝尝我酿的荔枝酒。"
五
夜深了,颜书鸿在偏屋整理乐谱。木门吱呀作响,阿萍端着碗解酒茶进来。
"你琴键缝里的铜锈..."她突然说,"是1983年东京特有的潮湿气候才会形成的。"
颜书鸿的手停在半空。系统警告闪烁红光,但他突然很想说出真相:"如果我说,这支萨克斯来自未来..."
阿萍的手指按在他唇上:"青山禅院下个月十五有雅集。"她留下张纸条,转身时那朵白兰花终于掉落。
颜书鸿接住花朵的刹那,系统弹出新提示:【最终解锁条件:在禅院钟声里完成穿越时空的合奏】。窗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在石板上碎成无数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