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上的灯光比往年更加刺眼。程美琳站在无线电视一号录影厂的入口处，手指无意识地着采访提纲的边缘。西月的香港己经闷热难当，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真丝衬衫后背己经微微汗湿，贴在皮肤上像第二层肌肤。
"程小姐，补一下妆。"化妆师小跑过来，手里的粉饼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气。程美琳仰起脸，余光却瞥见红毯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颜书鸿正弯腰为梅艳芳整理裙摆，他今天穿了件象牙白的亚麻西装，在镁光灯下几乎透明，口袋里的红玫瑰像是浮在空气中一般鲜艳。
"听说他给林忆莲写的新歌又霸榜了。"化妆师小声嘀咕着，粉刷扫过程美琳的鼻尖，"程小姐今天要不要去要个签名？"
程美琳轻轻摇头，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职业弧度。一年前的今天，她还是亚视那个躲在立柱后面偷看彩排的小主持，而现在，她己经是无线《欢乐今宵》的当家花旦。这个转变，有多少是因为那个人的指点呢？
"3、2、1，A！"
镜头前的程美琳瞬间进入状态："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1986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的现场..."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像一杯冰镇的柠檬水。红毯上的明星们陆续走来，闪光灯此起彼伏，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谭咏麟经过时带来一阵薄荷烟的香气。程美琳的笔尖在采访本上顿了一下，这味道太熟悉了——去年夏天，在亚洲电视的后楼梯间，颜书鸿就抽着这种台湾专卖的薄荷烟，教她如何写出刁钻的采访问题。
"程主持，这是Alan让我转交给你的。"唱片公司的陈太递来一张烫金名片，程美琳接过时，指尖触到了名片背面的凹凸。她不动声色地将名片收进采访本，继续微笑着迎接下一位嘉宾。
导播间的监视器突然闪烁起来。程美琳趁着镜头切换的空档，悄悄翻过那张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半岛酒店2108，有母带要还你。"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绝不是颜书鸿那种飞扬的笔迹。但这句话的句式...去年他教她写采访提纲时说过："重要的事要藏在最俗套的形式里"。
后台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电闸跳闸的惊呼声中，程美琳感觉有人从她身边擦过，亚麻布料掠过她的手背，像一阵微风。应急灯亮起时，她的掌心多了一枚1985年港姐决赛的纪念币，边缘刻着细如蚊足的字："菲林己冲好"。
"带子哪来的？"程美琳抓住音频师的胳膊。导播间的监视器上，正播放着一段她从未见过的画面——去年新秀大赛庆功宴后，醉酒的她在洗手间门口拽着颜书鸿的领带，质问他的真实来历。镜头剧烈晃动前，最后定格在那枚红玫瑰胸针坠入排水口的瞬间。
"颜生送来的，说是...纪录片素材。"音频师的声音有些发虚。
程美琳的指尖发冷。这段画面本该永远封存在亚视的资料库里，而现在，它成了某人手中的"素材"。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纪念币，突然明白了什么。
颁奖典礼的主题曲《爱情陷阱》轰然响起，领奖嘉宾的高跟鞋踩过半张工作证——那是她亚视时期的证件照，己经被踩出裂痕，唯独泪痣的位置完好无损。程美琳站在喧嚣的人群中，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想起三个月前辞别亚视的那天，办公桌抽屉里少了一盒母带。现在，有人要用这种方式还给她。薄荷烟的气息再次飘来，程美琳转头，看见颜书鸿站在消防栓旁，指尖的烟灰将落未落，背后大屏幕正播放着他写给林忆莲的新歌MV。奇怪的是，字幕上打着"1986全新创作"，但她分明记得，去年七月就听过这段旋律的demo。
"程小姐，该去后台准备获奖名单了。"场务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程美琳深吸一口气，将纪念币塞进衬衫口袋。金属贴在皮肤上，冰凉得像一滴眼泪。她知道，今晚过后，有些事情将永远改变。而这一切，都始于一年前那个带着红玫瑰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