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兰桂坊尚未成为游客蜂拥之地,"蓝调"酒吧藏在斜坡转角处,绿色霓虹灯管拼成的店名有一半不亮,远远望去只剩"蓝丨"两个字在夜色里喘息。颜书鸿推门时,黄铜门把手上还沾着前一位客人留下的湿气,香港雨季特有的霉味混着威士忌、皮革与香水尾调扑面而来。
程美琳坐在吧台最里侧,红色连衣裙换成墨绿丝绒吊带,脖颈线条在钨丝灯下像镀了层蜜。她指尖转着杯马天尼,橄榄沉在杯底如同溺水的眼珠。
"迟了二十三分钟。"她敲敲腕表,表盘上映出钢琴旁几个西装男人的轮廓,"马监制带了华星的人来。"
颜书鸿的白西装外套沾着雨星子,内袋的红玫瑰却新鲜得可疑。他抽出湿漉漉的demo带放在吧台上:"弥敦道塞车,的士司机在听徐小凤。"
钢琴方向突然爆发出错位的和弦,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故意用肘部砸向琴键。程美琳压低声音:"那个是华星唱片的陈总监,去年把张国荣灌醉签下五年合约。"
萨克斯系统的提示光幕在颜书鸿视网膜上闪烁:
【当前场景匹配曲库】《偏偏喜欢你》钢琴改编版
【胜率预测】78%(基于目标人物酒精摄入量)
"陈总监说台湾来的都是民歌骗子。"程美琳的指甲刮过玻璃杯沿,"除非你能用蓝调和弦重编《帝女花》。"
酒吧里的老式风扇把烟圈切成碎片。颜书鸿走向那台雅马哈立式钢琴,漆面斑驳得像烫伤的皮肤。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三寸,突然转身对调酒师说:"麻烦给我半杯柠檬汁,要连皮榨的。"
穿黑马甲的调酒师愣住时,颜书鸿己经摘下钢琴上方的节拍器。他拆开金属外壳,取出配重块在掌心掂了掂,突然砸向钢琴内部——生锈的琴弦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你干什么!"陈总监的雪茄灰落在真皮皮鞋上。
颜书鸿把柠檬汁浇进钢琴腹腔:"1957年的雅马哈,铸铁骨架有裂缝。"他按下中央C键,原本沉闷的音色此刻泛着奇特的金属光泽,"现在可以了。"
程美琳看见他白衬衫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腕,皮肤下淡青色血管随着《偏偏喜欢你》前奏的爵士变奏微微起伏。更诡异的是,明明只有钢琴独奏,空气里却漂浮着萨克斯的泛音,像有隐形人倚着老橡木酒桶在吹奏。
"见鬼..."陈总监的雪茄掉在波斯地毯上,烧出一个焦黄的洞。
钢琴声忽然转向布鲁斯音阶,颜书鸿即兴插入西小节过门,正是昨晚在庙街听来的卖唱盲人的旋律。系统光幕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年代吻合度】91%
【情感共鸣值】突破临界点
角落里始终沉默的灰西装男人突然站起来。程美琳倒吸一口气——那是宝丽金的首席制作人黎小田。他走到钢琴边,往谱架放了一张泛黄的菜单,背面用口红写着电话号码。
"下周三,下午三点,宝丽金A录音室。"黎小田的澳门口音裹着薄荷烟味,"带三首原创,不许用这台被下咒的钢琴。"
颜书鸿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1960年代澳门赌场高利贷的通用惩罚。当他接过菜单时,黎小田突然压低声音:"台湾民歌运动去年就结束了,你根本不像那里的人。"
萨克斯的幻听在这一刻达到巅峰,连酒保都转头寻找声源。颜书鸿看着玻璃杯里晃动的倒影,忽然发现程美琳身后多了个穿皮衣的年轻男子,正用折叠刀削苹果,果皮垂到地上像条血线。
"那是向家的十三少。"程美琳顺着他的目光低语,"上周刚把林子祥的经纪人送进医院。"
皮衣青年突然甩出折叠刀,寒光钉在钢琴谱架上,刀柄还在震颤。颜书鸿面不改色地弹完最后一个小七和弦,起身时白西装口袋里的红玫瑰恰好落在刀锋上,花瓣齐刷刷裂成两半。
"《帝女花》的蓝调改编。"他拾起花瓣放在陈总监的酒杯沿,"降E调,适合您雪茄的燃烧速度。"
整个酒吧安静得能听见制冰机运作的声响。黎小田突然大笑,缺指的手拍在钢琴上惊起一串不和谐音:"明天就签约!管你是台湾还是火星来的!"
程美琳发现自己的马天尼不知何时变成了新加坡司令,杯沿盐粒拼成一个小小的五线谱。当她抬头时,颜书鸿己经走向洗手间方向,而钢琴自己在演奏《月亮代表我的心》——琴键起落间根本没有人在触碰。
穿皮衣的向家十三少踢翻高脚凳离开时,酒保默默记下他留在吧台刀痕旁的歌词:"红玫瑰白玫瑰,不过都是台湾来的假货。"
洗手间镜前灯接触不良地闪烁。颜书鸿拧开水龙头,1985年的自来水带着铁锈味,镜面上突然浮现一行水珠组成的字迹:
【第一段恋情倒计时29天23小时】
【分手时必须演奏《回家》】
他抹去水迹时,听见隔间里传来打火机开盖的脆响。从门缝下看出去,一双镶铆钉的皮靴正在吞云吐雾。系统光幕突然弹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时空干扰】
【上海咖啡馆出现相同旋律录音带】
镜中的颜书鸿突然勾起嘴角,这个表情他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水龙头在这时爆裂,喷出的水柱在空中诡异地扭成萨克斯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