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在空荡的破屋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都像是要把肺管子咳出来。苏晚晴蜷缩在冰冷的炕上，粗布棉被根本挡不住寒气往骨头缝里钻。额头上被冰水砸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念头，压倒了一切翻腾的恨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审视一个濒临破产的项目一样，审视着眼前的绝境。
目光再次落到顾卫东身上。他的呼吸依旧微弱，但胸膛那微不可察的起伏是唯一的希望。苏晚晴挣扎着爬过去，凑近观察。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持续的热气。
还活着！
一丝微弱的暖意划过心间，随即被更沉重的责任取代。他不能死。他死了，她在这个家最后的“价值”（军属身份带来的那点微薄保护）也会消失，刘翠花会立刻扑上来撕碎一切。
水……他需要水。
苏晚晴的目光投向墙角那个豁了口的陶罐。她咬着牙，忍着全身的酸痛和眩晕，一点一点挪下炕。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好不容易挪到陶罐边，里面果然结着一层薄冰，底下只有浅浅一层浑浊的水。她拿起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葫芦瓢，费力地敲碎冰面，舀了小半瓢水。水冰冷刺骨。
回到炕边，她费力地扶起顾卫东沉重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同样瘦弱的肩膀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刚攒下的一点力气，眼前阵阵发黑。她定了定神，用葫芦瓢的边沿，小心翼翼地沾湿他干裂的嘴唇。昏迷中的顾卫东似乎本能地汲取着这点微弱的滋润，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
喂了几口水，苏晚晴己是气喘吁吁，冷汗浸湿了单薄的里衣。她小心地将他重新放平，拉好被子。
自己呢？喉咙里像着了火，胃里也空得绞痛。那点浑浊的冰水根本无法缓解。必须找到吃的。
她的目光在空荡的屋子里逡巡，最后落在墙角那堆柴禾上。除了柴禾，旁边还堆着几个破麻袋，隐约能看到里面是一些……干枯的植物根茎和叶子？她挣扎着走过去，解开麻袋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草叶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辨认不出具体种类的野菜根，还有不少枯黄的、像是某种藤蔓的叶子。前身残留的记忆碎片告诉她，这是入冬前原主在苏小玲“好心”指点下，去后山挖的“能吃的草根”和“过冬的猪草”。
苏晚晴捏起一根黑褐色的草根，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土腥味。她又捡起一片枯叶，搓了搓，质地粗糙。前世丰富的应酬经验让她对食材有基本判断，这些玩意儿，人吃下去，恐怕离死也不远了。刘翠花和苏小玲，这是变着法儿想让她“自然死亡”！
怒火再次上涌，但随即被更强的求生欲压下。愤怒没用。
她丢下枯草，目光投向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后山……她模糊地记得，原主就是在后山摔了一跤，才病得这么重。但那里，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抽泣。
“娘……哥……嫂嫂……”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哭腔的童音在门外响起，是小姑子顾卫红。
苏晚晴心头一紧，撑着身体挪到门边，拉开一道缝。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门口站着瘦小的顾卫红，穿着打满补丁、明显不合身的旧棉袄，小脸冻得青紫，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着雪。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巴掌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半个冻硬的窝窝头？
“嫂嫂……” 顾卫红看到苏晚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奶……奶奶又骂娘……还……还推娘……娘摔倒了……呜呜……这个……这个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她把怀里那半个冻得像石头的黑窝窝头往苏晚晴手里塞，小手冻得通红，裂开了口子。
苏晚晴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她接过那冰冷的窝窝头，粗糙硌手，不知道是什么粗粮混着糠皮做的，硬得像石头。这就是孩子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红红乖，不哭。” 苏晚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伸手想把顾卫红拉进屋，“外面冷，快进来。”
顾卫红却瑟缩了一下，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下意识地往后躲：“不……不行……奶奶说……说嫂嫂是……是扫把星……靠近会……会倒霉……” 她哭得更凶了，小小的身体在寒风里抖得像落叶。
扫把星……
这三个字像冰锥刺进苏晚晴的心。她看着眼前这个恐惧无助的小女孩，看着手里这半个救命的窝窝头，再看看炕上那个同样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男人。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到极致的愤怒和力量，从濒临枯竭的身体深处迸发出来！
她猛地站首了身体，尽管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却硬生生撑住了。她蹲下身，平视着顾卫红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红红，听着。嫂嫂不是扫把星。你哥会醒过来，娘会好起来，我们一家人，谁也不会倒霉！以后，没人能再欺负我们！”
她的眼神不再是病弱的迷茫，而是像淬了火的寒冰，锐利、坚定、不容置疑。
顾卫红被她的眼神镇住了，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苏晚晴把那半个冻窝窝头塞回顾卫红怀里：“这个，你拿回去，偷偷给娘吃。告诉娘，好好躺着，什么都别想。等我。”
她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仿佛带着刀片，刮得喉咙生疼，却让她混沌的头脑异常清醒。
“嫂嫂……你要去哪？” 顾卫红抱着窝窝头，怯怯地问。
苏晚晴的目光投向风雪渐小的后山方向，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首线。
“去找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