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它烧。”顾泊清斩钉截铁,语气里是绝对的自信和睥睨,“看看最后烧死的,会是谁。”他不再看科尔温,仿佛对方己是死人。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还有些恍惚的林婉清,动作温柔得与刚才的冷厉判若两人。“我们回家。”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不容分说地裹在林婉清单薄的肩头,隔绝了咖啡馆里阴冷的空气和科尔温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大衣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像一道坚固的屏障。他揽着她的腰,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向外走,经过科尔温身边时,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科尔温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和更深的算计。他端起空酒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顾泊清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侧脸的轮廓在窗外掠过的路灯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都凝滞了。
林婉清裹着他的大衣,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脸偏向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斑斓的色块。科尔温的话语,顾泊清刚才在咖啡馆那瞬间爆发的骇人气势,还有那句“捕风捉影的陈年烂账”……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里翻滚、撕扯。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说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真的吗?七年前……你父亲……还有你……”
顾泊清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车子驶入一条相对安静的道路,他缓缓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车内的光线彻底暗了下来,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
“婉清,”他转向她,声音低沉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林婉清慢慢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着幽暗火焰的黑曜石。
“七年前,”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异常清晰,“我们家离开,表面原因确实是我要去国外读书。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公司当时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危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父亲……在某个重大投资决策上,被人设局,卷入了违规操作的嫌疑。对手非常狠毒,证据链做得几乎天衣无缝。当时的情况……非常凶险,不仅关乎公司存亡,更关乎……他个人的前途。”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科尔温说的……竟有几分是真的!“所以……是逃?”她艰难地问出这个词。
“不是逃!”顾泊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但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是战略转移!是争取时间!”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沉缓,“留在国内,在当时那种高压的调查氛围下,我们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只会被对手彻底按死,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出国,是当时唯一能争取喘息之机、寻找证据自证清白的途径。”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了林婉清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却又传递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
“我父亲是清白的!婉清!他后来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在国外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证明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证明那些所谓的‘违规操作’是被人精心伪造构陷的!他洗清了污名,顾氏也度过了危机。但这个过程……”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苦涩,“非常艰难,非常……不光彩。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切断与国内几乎所有联系,包括……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也包括……让你一个人承受分离的痛苦。”
林婉清的心被狠狠揪住。原来是这样!不是背叛,不是逃离,而是一场绝望中的挣扎和自救!顾泊清那句“仓皇逃离”背后的沉重和无奈,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那你……”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一点点真相?”
“告诉你什么?”顾泊清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告诉你我父亲可能身败名裂?告诉你顾氏大厦将倾?告诉你我可能要背负着污名在国外流亡?”他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当时的我,十七岁,除了恐慌和无助,还能给你什么?让你跟着一起担惊受怕?让你背负一个‘问题家庭’的污名?婉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扫清所有障碍,堂堂正正地回来,把你重新找回来,给你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阴霾的未来!”
黑暗中,林婉清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这个在外人看来强大无匹、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盔甲,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挣扎和那份沉甸甸的保护欲,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他不是欺骗,是独自背负了所有沉重,将她隔绝在风暴之外。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委屈,是心疼,是释然,是翻涌而上的、更加汹涌的爱意。
“对不起……”顾泊清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额头抵上她的,“让你独自等了那么久……让你今天……又因为我,卷进这些肮脏的事情里……对不起,婉清……”
林婉清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抚上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她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疼。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声音带着泪意,却无比坚定,“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里。我们在一起。”
顾泊清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急促而灼热。林婉清也用力回抱着他,感受着他宽阔胸膛下剧烈的心跳,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紧紧相拥,无声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力量和温暖,驱散着科尔温带来的阴冷和猜忌的迷雾。车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属于他们的那束微光,在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明亮而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顾泊清才稍稍松开她,但双手依旧捧着她的脸。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婉清,科尔温那边,我会彻底解决。”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决断,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他敢动你,就要付出代价。还有徐曼曼……”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她蹦跶得太久了。”
林婉清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这一次,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安。她知道,无论前方还有什么风浪,这个男人都会为她挡下。而她,只需要握紧他的手,坚定地走向属于他们的、光明而盛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