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的闭合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晏清扬站在角落,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那种带着锋利边缘的苦涩,让他想起军校医务室的地板——每日清晨都会被刷洗得发亮,漂白剂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疼。
十二楼的按钮亮着,微弱的红光在昏暗的电梯里格外醒目。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西装袖口下,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当年战术训练时留下的。如今它早己愈合,只留下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白线,像是被时间轻轻划过的痕迹。
电梯在八楼停下,门滑开的瞬间,外面的光线涌了进来。两名护士走进来,刷手服上沾着些许水渍,其中一人正低头翻看手中的病历夹,另一人则小声交谈着。
“章医生昨晚又没回去?”
“嗯,胶质瘤全切,做了九个小时,凌晨西点才下台。”
晏清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抵在电梯壁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皮鞋擦得锃亮,倒映着顶灯的冷光。
——章拂柳现在是什么样子?
记忆里的她还是那个站在弄堂口的少女,蓝布裙被夏风吹得微微扬起,怀里抱着厚重的医学教材,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而现在,她应该穿着手术服,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冷静、专注,像无影灯下的手术刀,精确而锋利。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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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医务室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那是2010年的冬天,战术训练中他的手臂被铁丝网划开一道口子,军医拿着弯针给他缝合时,麻药不够了,针尖穿透皮肤的触感清晰得可怕。门外传来脚步声,宋临安抱着一叠档案走进来,武装带勒在腰间,衬得肩线愈发利落。
“《战场急救学》缺考名单。”她的声音平静,目光扫过他渗血的纱布,又看向军医,“缝合线要打外科结,否则容易崩开。”
军医挑眉:“你学医的?”
“我父亲是军医总院的。”
她说完,转身离开,作战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干脆冷硬。
那时候,他突然想起章拂柳——如果是她缝,一定会用最细的可吸收线,针脚藏在皮肤褶皱里,愈合后几乎看不见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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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宽敞明亮,日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晏清扬站在护士台前,电子屏上滚动着今日的手术安排,其中一个名字格外醒目:
「章拂柳 副主任医师 3号手术室 胶质瘤切除术」
“您找章医生?”护士抬头看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排班表,“她今天有连台手术,估计要到晚上才能结束。”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台面上。
“麻烦转交。”
护士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怔住,目光在他和名片之间来回扫过,声音压得极低:“您……是不是姓晏?”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章医生的办公抽屉。”护士的声音更轻了,几乎像是耳语,“最里面有个铁盒,上面贴了张便签……”
她的话没说完,走廊尽头传来推车的滚轮声。
李文昊穿着白大褂走过来,胸牌上的“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几个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晏总?”他的声音温和,像是老友重逢,“真是稀客。”